北纬51度37分、东经43度06分,巴拉绍夫城西。

    夜幕落下,华灯未上,漆黑黑的巴拉绍夫丝毫没有城市应有的夜景,能有的,只会是一望无涯的黑寂,点点繁星的光芒也无法消除夜色的独黑,漫漫长夜里,唯有霍皮奥尔河畔的嘈杂声,浸透空气传至耳膜,但也已经微乎其微,更像是死亡的呜咽,在夜风中狂吠、哀嚎。.

    呼呼的风声从瞭望孔里灌进来,在五月的时节里,带来的并非是凉意,而是一种特殊的清爽,吹拂在脸上,如同最稚嫩的绿叶亲吻脸颊一般舒服,精神也不免为之一振,紧搂突击步枪的钱万林下士顿时就想起了家乡,在这个时节里,躺在村口的小河边,习习微风也应该会是这般舒爽吧!

    眨巴眨巴眼睛,钱万林继续回想故乡的风景、故乡的人,自从参军入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故乡,不知道儿时栽种在院门口的槐树长高了多少,不知道河边的歪脖老柳树梢是否还有顽童在孜孜不倦的学习跳水晃动得柳枝呀呀直颤,也不知道家里的一切是否还安好,大哥的儿子应该和手中的突击步枪一般高了吧,年迈的父母此时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从苏联巴拉绍夫到中国四川重庆,直线距离达六千公里左右,钱万林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思念故乡,隔着万重千山,六千公里外的故乡大概这时候也应该入夜了吧。家里人应该吃完晚饭坐在彩色电视机前看电视节目了吧,上次通信,大哥说他购置了一台电脑,也不知道学会了没有。偏僻的老家大概还没有安装光纤吧?很希望有一天能够和家人视频聊天,哪怕一秒钟也行,钱万林想到这里,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笑容,彷佛已经看到家人对着摄像头呵呵直笑!

    刚用微光夜视仪观察了一下观察哨外围情况的另一个轮值哨兵,也就是钱万林的同班战友王友臣,回头就正好见钱万林笑得相当开心,心里那个稀奇啊。搁下夜视仪便数落道:“喂,老钱,怎么了,站个岗就让你爽成这样。那以后你就专门负责站岗放哨吧!”

    “啊?你说什么?”钱万林错愕问道。

    “去你的!”

    王友臣耸了耸肩膀,不再过问这厮刚刚到底是想什么了,难道精虫上脑了不成?将微光夜视仪收好,打开红外成像望远镜,认认真真的观察了前沿左右两次。几公里开外便是苏联第15步兵师防区,加上这地形相当开阔,所以基本是很难发现有异常情况的,连野兔、野狗啥的也瞅不见。话说粮食一度很成问题的苏联人把周围能吃的动物都给捕杀干净,所以这大半夜里。没啥活物出来溜达,德国鬼子更是想见也见不着。

    收放好设备、做好记录。完事儿之后王友臣才招呼钱万林坐下来,这苏联人修得前沿观察哨相当讲究,可以或站或蹲的观察,而且最牛逼的地方就在于,这半掩埋式的哨位抗炮击能力不错,看看周围粗大的木头和顶上厚厚的木板、泥土、沙袋混合层,就知道这东西修建也花了一番功夫,架起一架重机枪就成一碉堡。

    两张马扎早就已经安放好,收枪坐下来后,钱万林仍然在脑海里挥不掉故乡的点点滴滴,而还暂时没空搭理的王友臣可谓相当忙活,他已经拿起了视频监视终端,如同两个巴掌大小的显示器上可以切换来自不同位置的三个夜视摄像头所拍摄到的实时监控画面,灰绿绿的哨位周围一切如原样。

    最后对外围布置的感应器状态进行了核查之后,王友臣总算是完成了这班岗的重要工作内容,尔后才收拾好东西,拿起突击步枪检查了一下弹匣之后合上保险,这才得空掏出香烟盒打火机出来,抖出两支散给钱万林一支,点上后美美的吸上一口,这大半夜的站岗最难受的就是睡意滚滚了。

    “你不困吗?”背靠在一根粗大的支撑木上,王友臣翘着二郎腿问道。

    “不困,一点儿都不,尤其是现在!”钱万林不太会抽烟,但这么无聊乏味的时间里,抽根烟比吃那味同嚼蜡的提神口香糖总好得多吧,所以他还是抽上了,尽管呛得快流眼泪。

    “对了,刚刚你该不会是想家了吧?”王友臣不像是开玩笑的看了钱万林一眼,这么多年的战友情说什么也都知根知底了,钱万林可是全班中唯一一个拥有本科学历的大学生,在文化素质普遍偏高的海军和空军不算什么,但在陆军里,尤其是像第八机步师机步一团二营三连这样一个“平凡”的部队里,显然一个本科大学生够稀奇了。

    读书越多的人就越是感性,虽然理性的知识没少学,这一点是王友臣总结出来的规律,尤其像在这么一个时刻,离开祖国数千公里作战,虽然名义上是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利益,可这样的大帽子来得太虚太不实在,作为职业军人,谁不是想在军队这样一个特殊的行业里,最大程度的发挥个人价值,作出贡献、收获荣誉,当然还有战友兄弟情之类的东西,都是军队这个集体里难以名状的情感。

    “没事儿的时候想想家是对的,等打起仗来,想家都没空了!”王友臣嘴上这么说,思绪也已经飞到了遥远的故乡,那里的一切都在记忆力闪烁,如同这夜空上点缀的星辰,一眨一眨的述说对家的思念。

    空气在无声无息的流动、时间在悄无动静的溜走,香烟很快就袅袅燃尽,当滚烫的烟头几乎同时烫着两人的指尖,王友臣和钱万林几乎同时疼得一哆嗦,赶紧将烟头仍在地上。狠狠的用作战靴碾上一脚,疼痛感依然还有一些残余,不过俩人相视一眼,都不可抑止的笑出声来。想家想得连烟头都忘记扔掉,活该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