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摇头:“这东西产量比不上稻麦,也就在田间地头种一种。把它种到岭南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说?”

    “这东西不择地势,有蛮人弄到了种子,到山里去种。种之前放火烧山,草木不存,山洪一来,我们这里反而遭殃。虽说朝廷有山川之禁,可怎么能够管到山里的蛮人那去?只怕将来还是个祸患。”

    在山里种玉米,水土流失是一个方面,更要命的是会造成山里人分散居住,在山里面分散得到处都是,更加难以管理。

    这些事情,石全彬根本与徐平不在一个频道上,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完全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然他也不感兴趣,他是来找徐平政绩的。

    走过几里路,就是一望无际的稻田。快要到插秧的时候了,田里并没有人,只见到波光粼粼,好像进入了一片巨大的湖泊。

    石全彬吃了一惊:“云行,这,这里到底开了多少水田?”

    “人手不够,不过十几万亩罢了,还不能集中在一起种,得按照季节依次种植。两亩水田可供两人口粮,这里的田全都种好了,能够供应好几万人呢。可如和县现在哪有那么多人?虽然开出来,很多在地还是闲着。”

    徐平这里虽然主要种甘蔗,稻米却依然可以外运,两年时间,建的仓库都已经堆满了,外运数量又有限,只能考虑有些地要闲下来轮种了。

    徐平有自己的烦恼,石全彬却着实震撼。开垦荒田,招揽户口,增收钱粮,如果按照地方官的考格,徐平这里每一项都爆表了,就是按规矩,每年一升都委屈。自己还想替他在官家面前美言两句,这哪里还需要美言,照实说只怕官家都不信,委实是太吓人了一些。还好徐平虽然也审过几件案子,却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不然审官院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一个怪物了。

    此时人命大案的裁决权在州一级,但必须有邻州通判或幕职官复审,徐平便就被抓过几次差,两次去钦州,一次去横州,但并没有翻过案来。平反冤狱是极耀眼的政绩,往往会惊动宰执君王,打出名声。尤其是再跟前任主审官你来我往斗上几个回合,最后大获全胜,就能名传五湖四海。

    考课之中,平反冤狱活人性命就记录在案,活五人性命便官升一阶。进士出身的官员往往对具体政务不熟,在这方便就特别上心,有这方面才能的更是倚为进身之阶。徐平这个一等进士却是例外,这方面乏善可陈。

    作为监察系统的一员,通判还有单独上奏的权力,知州、属下官吏、邻州官员、过往官吏都能风闻上奏,尤其是对武臣知州。可惜这方便徐平依然是空白,他的政绩几乎全部在钱粮赋税上,其他的就泯然众人了。

    这种局面也造成了朝廷里看徐平最顺眼的是三司,其他几个系统对他并不怎么感冒,尤其是枢密院,烦他烦得不行。

    刘太后施政大多因循真宗旧例,对钱粮这些并不怎么看重,对有清望、名声好的官员更看重一些,徐平在三司眼里当红,朝廷里眼里却并不怎么突出。

    来之前,石全彬便就受了这种印象的影响,觉得自己能拉徐平一把,这一路走下来才明白,徐平哪里需要他拉。

    一路前行,再看到整整齐齐的稻田,四通八达水泥垒起来的沟渠,石全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许许多多,对其他官员来说,每一件都是可以名重一时的政绩,在徐平这里,全都堆在一起,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