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涨不涨官员们并不会怎么关心,直到影响到民生甚至影响到自己生活了,那就成了朝野关注的重大事件。商户在这个时候涨价一定是昧了良心,要不怎么古贤人都认为商人是社会的蛀虫呢。

    出官家库存打压价格是第一步,如果第一步无效,开封知府张观也就无能为力,估计是要换人了。换个手段硬一些来的,然后强令炭行行户低价出售,在与商家的斗智斗勇中能不能占得上风,就是评价一个官员吏才的标准了。

    徐平并不关心这些,官与商的争斗他不感兴趣,真正的民生问题是,逼着炭行把存的炭都卖出来,然后呢?

    这个季节正是存炭的时候,无论炭行,还是皇宫,还是城里的富人大户,都才开始存炭不久,京城里的炭的库存确实不多。

    突然间天气严寒,大雪封路,漕运不通,现在开封城缺炭是实打实的,就是用各种方法把库存的炭全部逼到市场上,全部卖出去,还是缺。相对需求来说,供给的缺口是硬的,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种时候,把有限的库存用强力逼到市场上,可能造成一场灾难,一场对下层穷苦百姓来说难以承受的灾难。

    市场上的炭,哪怕以三百文一称半价出售,穷人还是买不起。就是价格再降一半,到一百五十文一称,他们依然买不起。当市场上的炭卖光,这些炭就进了富人最少也是中产之家里去,最下层的穷苦人家里依然还是只能用身子硬抗这寒冷的冬天。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了。现在炭不管是在皇宫里,还是在三司库里,还是在炭行的库里,只要开封府有心,都能够集中起来。而等到进了人家,到那里候只怕皇上亲自出面也弄不出来了,下层民众难道就只能活活冻死?

    想起盼盼在大柳树下面开心地拍着手笑的样子,徐平暗暗叹了口气,在案几上摊开纸张,写自己第一份真正对朝政建议的奏章。

    做官这么多年,徐平的奏章从来都是例行公事,只要不是跟自己的职务直接相关,基本上就是不闻不问。这种心态很奇妙,他一直以为做官只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生存不得不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当成自己的一份事业。

    先写如今京城面临的取暖燃料的形势,炭价暴涨,由雪前每称三十文涨至六百文,原价每称四十五文的石炭(煤)也跟着涨到了每称一百五十文。虽然开封府置场卖炭,但并没有把炭价压下来,反而导致官存炭迅速流失,透支了以后处理紧张形势的本钱。

    然后分析了城内的炭和石炭的供需情况,巨大的缺口是现实存在的,而如今采取的手段看似是在解决问题,实际上根本不会起到理想的作用。更可怕的是,这会导致仅有的取暖燃料加速进入社会上层人家,到了后边天气如果不能迅速好转,将会出现城里的大量下层百姓无炭取暖的情况。

    贫苦人房子四处漏风,衣服不能保暖,如果北风劲吹,大量的人冻死冻伤都不稀奇。

    到了那个时候,官府手中也没有炭,也没有征炭手段,无力救助,极可能会酿成人间惨祸。甚至无法取暖的人聚集起来,发生动乱也不稀奇。

    跟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相比,徐平的用语相当缓和,不像他们动不动危言耸听。但按现在方法行事的前景一片灰暗,徐平也写得明白。

    最后,徐平要求开封府和三司配合,立即尽力搜罗城内所有的炭和石炭,形成必要的应急库存。首先就是罢劳而无功的许申铸钱,然后各官酒务等一切用炭而又可以暂停的地方全部停下来,所用炭由开封府和三司集中。

    官府置场卖炭最多再坚持三日,如果形势没有好转,则必须立即停止,防止用于应付紧急情况的炭库存紧急流失。

    三日之后,如果天气继续严寒,则由开封府组织强行实行取暖燃料的配给制,按户等口数分配取暖用炭和石炭,尽量向下层民众倾斜,避免大规模冻死人的事情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