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道士到院子里,叫弟子把吩咐祭祀准备的东西拿给他。他仔细看过,招万山来,说:“这是法水和桫椤树的树叶,你拿去,先将鱼身上用法水浸泡,擦拭干净后用黄布包着,放在叶子上。明日就是一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仪式就定在明日活子时举行。”

    交代清楚之后,他吩咐手下弟子相关事宜安排,才回屋里去了。

    第二天天还摸着黑,果儿就听见门外细细簌簌的响动,她从窗户向外窥视,隐隐约约有亮光。再打眼一看,就看到龚道士和几个弟子站在井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弟子整齐的排在龚道士身后,龚道士先是念念有词,手里比划着什么,脚下的步伐古怪但十分有章法。果儿来了精神,仔细观摩起来。估计这就是一个小小的道场了吧,只是不知道他们围着一口井在做什么。接着,一道火光就从龚道士的手里燃起来,是一个烧着的符箓,他灵敏的把它掷在井口前;两个弟子走上前来,其中一个弟子递上点亮的红烛,另外一人从井里打上一桶水来。龚道士在两人的服侍下慢慢用柳枝蘸水挥撒在了燃烧的符纸上,剩下的水就被弟子倒进了一个铜盆摆在院子的一个角落。等人都退到两侧之后,他又再次手舞足蹈做起法起来。

    对于门外汉来说,没有旁白解说是十分痛苦的。她这时候就格外怀念现代的弹幕,这就弥补了时间和空间上存在的问题,即使没有专业人士指导,也有热心网友愿意发科普造福大众,岂不比现在一个人在这里干瞪眼强,什么都看不懂强。她打定主意,翻身躺会去,一个哈欠上来两眼已经是泪汪汪的了。她满意的裹了裹被子,舒服的把脖子往里面缩着。管他的呢,至少睡觉有益身体健康,只是不知道那里的水还能不能喝了,就算是圣水那也是玄学角度的事情,怕就怕里面不会被撒了雄黄之类的东西吧……

    因为中途醒来一次,即使再睡着也不像是一觉睡到天亮那样,身体感觉昏沉沉的。但是门外却又弟子们开始忙碌了。事实上清晨的法事结束后,龚道士怕打扰休息,就领弟子们在村里一处空旷场地上做了早课。当时已经天亮了,有些早起的村民已经出门准备去地里劳作。经过那里时,就看见龚道士在先,焚香诵经,弟子们跟随,一片朗朗的声音吸引了来来往往的村民驻足围观。乡亲们都没见过这种阵仗,自从昨天看见村口那些人,心里都认定龚道士一行人都是些世外的高人,现在亲眼看见这些高人一大清早就聚在一起念念有词地样子,感觉十分庄严,心下也很是敬畏,没人敢说话。其实乡里人平日里心胸坦荡,都是遇事心里憋不住喜欢直来直去的人,所以即使是家长里短捕风捉影的事,大家也喜欢品评品评他人,说说自己的见地意见,要是有什么新鲜事更是一准会在外面围成一个大圈,大家议论纷纷的十分热闹。现在场上一片寂静也只是因为,大家对于这种事实在是平生仅见。没人见过、没人听说过,自然就是心里对这种事连模糊的想法也没有,这样那里还谈得上发表什么高见呢?

    等到正午时分,龚道士又领了一群人在院子正中,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午间的太阳又大又毒,直让人睁不开眼,被太阳晒着,他手里的东西突然就着起火。龚道士取来线香引燃符纸,然后扔入院子另一角早就备好的铜盆里。盆里满满摆好了炭,火星一落,片刻之后就燃烧起熊熊大火来。

    万山看着眼前发生的超自然现象,印象里那是只有神仙才拥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如今眼见为实,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回到屋里恍恍惚惚的,谁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见。

    陈清娘掐了他一把,看他回神,说:“道长才做了法,难不成是把你的魂儿错招走了?”万山连头也不抬,兀自坐在那里,可惜陈清娘完全没有领会到其中肖似沉思的美男子的那份意境,因为万山根本不是什么美男子,他思考的也不是哲学问题,她说:“也是怪了,本来就等今晚道长发神威,咱们家可就能终于松口气了,你现在又在那里丧这脸干什么!”

    万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好像这样能让他的两个眼珠子进化出显微镜的功能来,从土里面发现一些金屑,又或者变成一束激光,可以在地上钻出个洞来。可惜他什么本领也没有。他噌的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的。他突然站住,转过头盯着陈清娘。他的眼睛亮的发光,让陈清娘忍不住想打颤。万山说:“我琢磨着,这些时日来看,龚道长实在是个好人,为人也很豁达,他能送那么多钱作为谢礼,相比他们门派一定是更是财大气粗的名门大派。咱们真是走运了。”

    他又转两圈,终于打定主意,他看着陈清娘说:“我想好了,我要去求龚道士把茂林给收去当弟子。”

    陈清娘瞋目结舌的看着他:“当家的,你可想清楚了,咱家就这个一个儿子,你送他去出家不是等于让咱们家断后吗?咱娘那里就不能答应!”

    万山说:“这是什么话,你肚子里不是还怀着一个。你就听我的吧,我还能害了咱家儿子吗!你想,那龚道长是个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他可是个活神仙啊,把儿子送去给他能当个徒弟的怎么亏了?日后咱家有了什么事,说出去他这么一号人物撑腰,还有谁敢欺负咱们?”

    陈清娘说:“那我也不放心啊!茂林是个什么脾气的孩子你我还不清楚,你说东他非要往西,那可是个倔驴脾气,你敢说他就一定答应?再者说,我看那些小道长们一个个都冷着脸吓死人,茂林过去那讨得了好?在家里咱们还能护着他,出了家门谁还能理会他?”

    万山说:“这事由不得他。实话和你说,我昨日就已经请示过道长的意思,这事已成定局。他那个性子,就应该送出去让人好好修理,慈母多败儿啊,留在家里让你天天护着他,以后吃闷亏就是好事么?哎,年纪小吃点苦算得了什么,等他真有出息那天就知道了,那时候咱们家就是真的光宗耀祖了!”

    陈清娘无言以对:“好哇,合着我护他不是顾全咱家的面子,反倒成了我的错了?算了,我在你们万家就是个外姓的,说话不算数!这样吧,你自己去和老太太说,你说通了我在无二话!”

    万山不欲与她争辩,自去万老太太那里透彻分析了一番,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如实禀告出来。万老太太起初还要紧牙关不肯松口,在万山好说歹说之下才勉强答应下来。她心里其实一直也看不惯老大一家子,万大河是她丈夫前妻的儿子,后来亡故了,才又娶的她。她原先是一碗水端平,是不是她的孩子她都一视同仁。要怪就怪她家那个老头子的心实在是太偏了,处处都先紧着万大河,眼里压根没有他们母子啊!就连当初选族长时也是,她真没看出她家万山那里比不上万大河,凭什么却让那个老好人当上了;在想她孙子这是真不争气,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他儿子处处低万大河一头。她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叫果儿将万茂林找回来招到屋里。万茂林看着三个人脸色沉着,心里泛起嘀咕来。

    万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他,心里本来还思索着,万一这个小子泛起倔来的说辞,务必要严肃中带着亲切,和善中透露着威严,无论如何,他答应不答应都不算数,这件事经过家中委员会的敲定已经构成了超过半数的赞成票,叫他来就是走个过场,有什么想法也趁早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