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过后几天,京城便传来消息说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姓的生活却无甚变化,正如此前一般平淡,当然是江南这边的百姓。

    来自北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一是北疆西镜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二是北方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都是逃荒来的。这大梁终是要变天了。

    江南的梅雨季连绵不断,夏日也随着已至,一天天热了起来。炎热潮湿加上蚊虫,再加上北边人的水土不服,竟造就了一场疫病。与此同时,南边的雨势愈发大起来,丝毫不见停的意思,一场洪涝悄然而至。

    如今只是小处,殊不知后来蔓延至整个江南,北边南边一旱一涝,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不同的是,北方的人可以往南逃荒,南边的人却无处可逃。

    疫病自北方旱灾而始,又至南方洪涝而盛,整整持续了将近一年死了不少人。上至高官富商,下至平民百姓,都逃脱不得在这面前一视同仁。

    沈毓便是初期疫病未流行,去往城郊赈灾布施染上的。那时流民之间也有些症状,不过只视为小病不甚在意——比起他们逃荒的难途确实算不得什么,这才一步步扩散开来。

    那时庄子早就按他的吩咐备好了一切,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正是沈毓的目的。他去那走一遭也只是走个过场。

    到了城郊,特地看望了那些老幼妇孺,见到病重的,亲手从下人那拿过药包递上去。一时间扬州城都道那沈家公子,变了性子宅心仁厚的。

    就是因为这过了病气。沈毓在布施的棚子下,瞧见了一对母子,正是他刚回扬州城那天撞到的。

    儿子生的极好,皮肤雪白一双眼黑漆漆的看到骨子里,只是沉默寡言的像是不会说话。想那妇人也不差,脸上却抹了层锅灰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脏乱样特地遮掩着什么。毕竟逃荒孤儿寡母的,太过招摇容易招来祸事。

    沈毓想到了之前自己的猜测,这对母子不简单,于是嘱咐人盯着,有任何异常就来禀报。

    虽只是来看看也花了一日,沈毓瞧着那些流民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回府后又收到了燕淮不辞而别的消息,庄子上关于火油的后续也来了。

    各类事交杂不断,沈毓都不放心别人处理全揽给自己,加上在城郊过的病气,于是硬生生地累病了,某个夜里突然昏倒,额头撞在桌案上磕了血淋淋的口子。

    再醒来时便看着他娘温氏哭的眼睛肿的似桃,他爹沈父原本心宽体胖的,衣不解带亲力照顾着也消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的。

    瞧到沈毓醒来时,温氏惊喜交加哭了出来,声音发哑,一下下锤着沈父哭骂着:“老不死的东西,都是你偷懒把事情都交给毓儿一个,把咱家儿子累病了。要是毓儿一病病没了,我这个当娘的可怎么办。”

    沈父手足无措,犹豫着是抱还是不抱呢,正想着温氏就扑他怀里肝肠寸断。沈毓在一旁心里无奈地摇摇头,他娘只是需要个宣泄的方式,这段时间都憋坏了。

    沈毓张开发干起皮的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肿着,一扯开就火辣辣的没法说话。沈父见状忙哆嗦着手端来水,一点点给他润湿着嘴唇。

    咳了咳胸口闷闷的堵了口痰,呼吸都有些困难,头又昏沉沉的,清醒了不过片刻就又睡了过去。又醒又睡的一连蹉跎了九天,连流食都咽不下吃了就吐,沈毓瘦的脱相不成人形,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