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结束后,两人开车回家,文家祺一从餐厅出来就莫名沉静,他感觉到那股欢乐舒适的气氛离他越来越远了,即使朱薇琼还在他身边,反之,另一种叫他陌生的感受正在缓缓袭来,他看着前面明亮又开阔的道路,心里却逐渐感到恐惧。

    而朱薇琼打开了音乐,一个女声唱道:“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华年从此停顿。”她轻轻跟着哼,文家祺侧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出声,只更加握紧方向盘,把心神全集中在前路上,抵抗住心里的波波涌起的暗潮。

    到家后,朱薇琼先去洗澡,文家祺一个人坐在书房,他给自己倒了点酒,又从柜子里抽出一本书,然后关上了门。

    朱薇琼在洗澡时还在哼着歌,她心情愉悦,赤身站在镜子前面观察着自己,她的手抚过自己的脖子,又去擦镜子上的密密的水汽,她的脸就像一道光一样划破了镜面,她自己都觉得痛了,她笑起来,想到和葛俊彬一起滚在地上,她把他搂在怀里,他的头发扎在她的手心,她闻到了他头皮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木屑混着泥土的气味,这味道与她所想象的不同,她以为他由头至尾都清新如新泉,但原来却不是这样。她重新走到水流下,不由地想着明天,想着要去和他见面。

    鲁顺心出门时看见了鞋架上的新鞋,她只瞥了一眼,葛俊彬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望着她,她收回眼神,漠不关心,只如常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就开门离开。葛俊彬看着关上的门,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被高高放在架子上的鞋吸引,他从床上下来,先穿上裤子,然后就赤着上身,把鞋换上了,他穿着鞋,鞋踩着地,他觉得地面变软了些,同时目光好像也高了几寸,他跺了几下脚,感觉踏实,这才终于去洗漱刷牙。

    鲁顺心到了公司,她实在是有些怕了,进电梯时心里都是在默默祈祷,叫她今天一切都顺利,叫她今天碰不上文家祺。

    可祈祷显然不灵,也是,她的好运早就用完了。

    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了文家祺,他背对着她站在公司门口,低头看着手机,脸色冷淡,紧紧皱着眉头,出了电梯的人见到他这幅模样都不敢大声说话,低头匆匆从他身边走过,有人打招呼,他也是头也不抬,只嗯一声算是回应。

    鲁顺心也是如此,她走过去,脚步不停,叫了一声文总,就急急地往里冲,可文家祺却没有作声,连嗯都不嗯一下,而是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像已经磨开了锋的刀,精准地朝她刺过来,鲁顺心不得不停下脚步,正面看向他。

    “文总早上好。”她又叫了声,不是怕文家祺没听见,而是出于一种自保。

    “嗯。”文家祺终于答应了她一声,这一声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落到空气里迅速聚成一颗石子儿,砸到地上。鲁顺心肚皮酸成一团,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立刻就走了,文家祺现在叫她想起那种满嘴牙齿的鳄鱼玩具,不知道碰到他哪颗牙就哗地一下咬下来。

    文家祺眼睛望着手机,余光里看到鲁顺心仓皇逃窜的背影,只感到可恨,她走后,他拿着手机又在门外站了片刻,有一刹实在是感到茫然无措,进进出出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一样不自在,终于强撑不住,回了办公室。

    他今天早早来了公司,走到电梯前时脑子里突然闪过鲁顺心的脸,他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怀疑自己踩了电门,鲁顺心不在周围,他本来安然进了电梯,电梯正要关门时却又被人按开,进来的是个女人,当然不是鲁顺心,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就心浮气躁起来。之后他就感觉在脊柱正中间有根反扭了几圈的肉筋,把他给别的难受又反常,大脑还清晰,但另有一种鬼魅似的声音常出没,他越不想听,越听得清晰,那声音指挥他做了莫名其妙的事。

    文家祺扔了桌上的杯子,又把钢笔扎到桌上,只把笔芯拗弯了,漏出一泼墨水来,胸口那种结痂生长似得痒和痛才得到了一些缓解,他平静后,自己又去把杯子捡回来,扔进了垃圾桶里,笔却没扔,只放在原处,做事间隙时不时看几眼。

    中午,鲁顺心和凌晓灵,还有另外一个女同事,一起去吃饭,她们听说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店,便约好了一起去试试。电梯里,她们又遇到了王志,他一听也要加入,凌晓灵和女同事答应了,鲁顺心只在一边偷偷撇嘴。

    到了吃饭的地方后,王志故意表现,点了许多菜,远远超出四个人能吃完的量,凌晓灵说浪费,他立刻道:“没关系,这顿我请,你们几个美女吃开心了就行。”鲁顺心见凌晓灵脸色淡淡,和另外一个女同事对视一笑,也不再说话,她觉得王志像耍猴戏的,只上蹿下跳地丢脸。

    菜上来后,鲁顺心只闷声不吭地吃,王志则和另外俩人聊着天。

    女同事大概是觉得冷落了她,照顾了她一句说:“顺心吃得好香,看得我都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