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part4上

    连江对锦城这座城市的印象是模糊的,混沌的,局限性的。他甚至不能完整地细数这座城市的城区,说出几条街道的名称。他对那里的记忆仅限于那个满是简易房和危房的城中村,仅限于那个破败的街心公园和那条并不怎么清澈的河。

    其实他也不是没在城区里住过。再早一些他刚记事那会还住在有电梯的房子里,据说房子是爸爸给买的。那时候那女人对他还算有些温度,下了夜班醉醺醺地回到家还会搂着他亲几下,会跟他说再等等爸爸就会来接他们了。可后来女人又不想等了,领了个男人回家告诉他给他找了个新爸爸。男人总是领一群人到家里打牌喝酒,搞得屋子里乌烟瘴气。连江第一次抽烟就是在那个时候,男人把燃着的烟塞进他嘴里,眼看他被呛得涕泪横流,和一众人畅快大笑起来,像逗弄狗似的。连江不喜欢这个新爸爸,却又不得不接受他。有了新爸爸,妈妈才不用那么辛苦,每天上班到后半夜才回家。而且妈妈说过要他乖一点,还说这个新爸爸是专门为了他才找的,说他们娘俩想过得好一点全都得指着新爸爸。

    然而母子俩的“好日子”并没能过多久。新爸爸不见了,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找上门来,他们叫嚣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把屋里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扯着女人的头发逼她签字画押。

    男人们走后,女人坐在地上抱着被搜刮一空的首饰盒哭得撕心裂肺,他上前想要去抱她,却被她猛地推开。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连江从她扭曲的脸上读出了她想要说的话。

    都怪他,新爸爸是为了他才找的。

    这个错他得担着。

    搬到城中村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这里房价低廉且治安宽松,最适合蝇营狗苟的行当存活。女人在这“重操旧业”干起了“伺候局”的营生,在家伺候着一群男人打牌,给他们端茶倒水,陪着他们吞云吐雾又或是做些别的什么,而他则捏着女人给的零钱坐在街心公园的秋千上等着女人过来喊他回家。偶尔女人心情好,会在回去的路上给他买点什么,大多数时候则是一言不发地带着他回到家,然后往床上一瘫,两只污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识趣地把扔在地上的烟头和酒瓶子打扫干净,把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票子归拢起来放在女人的枕边,再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小床上。

    那时候他拿着那些纸钞还总是天真地以为以后总会好起来,等妈妈攒够了钱,他们就会换个环境,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可钱一直都没能攒下来,现在想想,女人说不定那个时候就已经沾上毒品了。这种情况直到他上了小学也还在持续,别的孩子都有家回,只有他放了学要去街心公园呆着,他的作业都在公园的长椅上写完的。

    这里说是公园其实也就不过几百平的面积,四处零零散散的安置着掉了漆的高低杠和健身器材,还有孩子们爱玩的跷跷板和滑梯。

    他不喜欢这里,可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刚搬到这的时候还是有小朋友跟他玩的,可渐渐地大家都不理他了,看见他过来便怪叫着四散跑开或是拿东西扔他。即便是有不认识他的孩子跟他搭话,没说上两句也会被人立马拉走,然后在离他不远处一脸嫌恶的耳语。

    他在这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与愤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有做错什么吗?

    可没人给他解答。

    孩子们理直气壮地驱逐他,欺凌他,却从不给他个说法。大人们冷眼看着,只有自家的孩子吃了亏才会跑上前来装模作样地“讲道理”。就连自己的母亲也是一样,没有关心没有抚慰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告诉他少给自己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