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曲折游廊,几人朝着湖中立着的偌大凉亭走去,远见着亭子里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女学生,三两人一张桌子,说着闲话手里忙着准备绘画工具的样子。凉亭后头是连接的是三两间厢房,听祝枝华说,前些日子还有些倒春寒的时候,她们都是在厢房里作画的。诸葛夫子是个雅人,生性洒脱且不拘于世俗,从房舍后种植的大株半盛开的雪白梨花,以及中间一条石子路通往的郁郁葱葱的阔叶芭蕉就能看出,正可谓,一明一暗,一白一翠,自成一派,正合着大门口书写的“采桑亭”三字。

    福言打了个寒颤:咦,大叶片上趴着毛毛虫。

    梁多多似有毛毛虫掉在身上般,拍了拍,抖成一团:害怕ing。

    等走进凉亭,只觉扑面而来一阵清凉的水汽和水榭中特有的清新气味。福言四处张望一番,发觉,虽然是间凉亭,可也并不让人觉得烦闷憋屈,因四周围着大片水域,反而视野空旷,使人心旷神怡,就算这其中满满当当摆了七八张椅案,也并不觉得十分拥挤。果然是个作画学画的好地方。

    曹可欣熟门熟路的引着福言和梁多多去了自己常坐的位置,挤挤的话,一张椅案能舒展开三人同时作画,所以梁多多福言和祝枝华一组,年纪稍大的赵娉婷和胖胖的曹可欣一组。上课所需的笔墨纸砚小桃红和方嬷嬷老早就帮福言检查完毕,装在了小书包里,剩余所需的色彩颜料第一次课没带,夫子也会暂时出借一份,也不用担心。所以福言便和身旁的梁多多和祝枝华扯着闲话,等待诸葛夫子来上课。

    等几人说的口干舌燥,曹可欣都要通过她家酒楼里养的看门小狗上三代各是什么花色,分析起下三代可能是什么花色了,诸葛夫子才姗姗来迟。凉亭里瞬间鸦雀无声。福言本来心想,倒是要看看是哪一路神仙,是为了开哪一届瑶池仙会所以迟到。结果一抬头,好了,原来不是诸葛夫子而是传闻中的林妹妹啊。和书里形容的林妹妹外貌几乎不差分毫,诸葛夫子也有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走路明明不急不忙,却两靥含粉,身子娇贵走路大有弱柳扶风之姿。真是病如西子胜三分。与林妹妹不同的是,诸葛夫子左眼眼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显得我见犹怜不说,还添了几分风流神采。不愧是绘画世家嫡亲孙女。

    福言:真装说了会被屏蔽的字!

    诸葛夫子站到最前方就意味着今天的教学开始,她轻咳一声,后面跟着的两个助理似的丫鬟明意,便立刻把手中抱着的画卷平展于众人面前,诸葛夫子对于自己迟到行为只字未提并丝毫没有任何羞愧,见她如此坦荡又直切主题,反到让福言怀疑起自己多年来对于守时是否是优良品德的认知持怀疑态度起来。诸葛夫子很有耐心,站在一旁待学生们一个个都细细看过这幅画,并做了适当的几句窃窃私语后,她才似闲谈般介绍起第一幅画来:“山水画是我们大越百年来情思中最为厚重的沉淀,自古以来就讲究‘以山为德、水为性’的内在修为,通过纸张中绘制的咫尺来展现一方天涯一直成为各大流派的山水画演绎的中轴主线。从这幅石涛的《山水册》中,我们可以集中体味作者意境、格调、气韵和色调。此册所绘景色各有不同,每图皆有题画诗一句,诗画融为一体,从笔法来看,石涛晚年对表现自然山水与内心交融的参悟,可谓心境和笔法都到达自身高峰,在石涛的笔墨中体现出至人无法,无法而法,乃为至法的画理境界。”诸葛夫子停了一下,见其他的学生们都听得云里雾里,也丝毫没恼,这时候,她发现只有远处一双眼生的眼睛似闪着光,像是带着超乎年纪的智慧,想再多看一眼发现却对不上了,便笑了一下,接下去继续说完:“抛开石涛,只讲究‘山’二字,也包含着诸多含义和象征。比如:山是阳、水是阴,则阴阳互补;山是刚、水是柔,则刚柔相济;山是实、水是虚,则虚实相生。”一气呵成。

    福言有些心慌,生怕接下来是点学号回答问题环节,因为刚才在夫子介绍的过程中目光正好与之对上了,清澈如明镜一般,这一眼直叫福言几乎灵魂被瞬间摄入,几斤几两瞬间被看个底朝天,她赶紧低头装鹌鹑,然后安慰自己说也许是是看着自己身边人,结果当福言偷眼用余光看身边坐着的几个时,人人都一脸写着生怕别人看不清楚的:不知所云,几个大字。

    梁多多满头问号:这些词我都知道意思,怎么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福言:行吧,我下次看看别的课吧,这夫子怕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多手选择,保险点。

    诸葛夫子接下来又叫人拿出另一幅画,这是一幅简单的猫戏图。福言见着瞬间就感兴趣起来,心里估摸,上一副纯粹是佳作赏析,这一幅才是贴合学生能力的课件。这回,诸葛夫子只简单介绍了笔法和用色就叫学生自己动手了,速度之快打了正准备开小差打瞌睡的福言一个措手不及,她无助看向隔壁的梁多多,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梁多多答非所问,而是在桌下用手指指指凉亭外隐约能看到的半座小坡,悄悄说:“那头能看见对面男学。”

    福言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学生开始动手作画了,诸葛夫子叫人把她作的模板挂在了凉亭北角,这样所有人抬头便能看到。福言比划了两下,觉得这次就用黑白两色凑乎画画也可行,就不打算问夫子借颜料,毕竟下次课就能自己带了。结果这诸葛夫子就和雷达一样,准确无误的站到了福言她们几个的桌前,走路丝毫不带响。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双浅绿荷花绣鞋直接吓了坐在外侧低着头瞎琢磨的福言一跳。

    “是今儿新来的弟子吗?”诸葛夫子语含笑意,但面上却毫无表情。

    “是,夫子好。”福言和梁多多站起身,连旁边已经下笔的祝枝华也放下笔站起了身。

    诸葛夫子没说话,福言便低下头,不知怎么的,觉得她的目光似乎在梁多多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这时候,旁边有学生出现问题,过来想叫夫子过去看看。临走前,诸葛夫子叫身边的丫鬟帮福言她们拿取今日要用的颜料,最后留了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