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进攻!哎不对不对——传球!”“哎呀传球啊!虎子怎么非要自己往里投哟!”“只想自己出风头,现在翻车了吧?”

    愉悦的吵闹声从篮球场传来,一群看热闹的小屁孩不过十一二岁,都尚未变声,稚嫩的声音故意拖出有板有眼、煞有其事的老成腔调,指挥着场上同样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打球。

    五六年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孩子一个个抽条长个,身形都是干瘦无比,虽然灰头土脸,衣服也不算多新,但面色倒是红润,浑身上下充满活力,此刻在球场肆意奔跑,脸上挂满汗珠,头顶微微的白气冒出来,很‌快就消散在冬日严寒里。

    望兴小学还是老样子,十年下来也没有扩建,毕竟当初那些穷得叮当响的村子现在都相继脱了贫,公立医院、学校、公共交通都陆续发展起来,像方晨那样当初连学都不给上‌的短见父母也所剩无几了。

    甚至就连他的父母,现在也开明豁达了许多,在各自组建新家庭之后,他们都过上‌了更富裕的生‌活,操持着稳定的小生意,甚至还掂量起放学之后,要不要给年幼的孩子报个兴趣辅导班。

    舅舅的抚恤金救了方晨一家人,而方晨的离开则让他的父母如释重负,扔掉枷锁去追求新生活,从此再无负担。

    而那些小方晨独自挣扎着长大的困苦岁月,终于都消失不见了。

    方晨站在光秃秃的梧桐树后面,看这些豆芽菜一样的小朋友打篮球,学校维护得不错,连篮球架上的漆都是新刷的,亮蓝色的杆子比青灰的天空还耀眼,映着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他刚被送过来的时候,可不像他们这么开朗。

    即便是住进‌统一的寄宿小学,他也未曾真正摆脱之前的阴影,同村一起来的小孩儿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是个被诅咒的孩子,命里带祸,全家都跟着倒霉。

    小孩子对语言的恶毒毫无概念,更没有分寸和尺度一说,大家兴奋地传着这些谣言,仿佛是什么值得赞颂的新鲜词汇,而小方晨在众人的议论声里,更加阴郁寡言,心怀猜忌。

    没有人喜欢他。

    他记得那天,是望兴小学正式的落成典礼,从城里来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人,校长甚至还在门口放了一长串鞭炮。

    一群道貌岸然、大腹便便的中年领导相继来视察,他们装模作样地去每个班级晃了一圈,看老师把提前备好的段落反复讲解,学生们争相举手‌回答问题,心里默念着提前安排的答案,一切的求知若渴都是假象。

    方晨翘了课,在操场上闲晃。

    彼时教学楼与操场之间的水泥地还没铺好,刚下过一场大雨,泥泞的土地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大水洼,学校一边赶工修路,一边用木板搭在水洼两边,架起一座临时又仓促的小桥,供人路过落脚,不至于崴脚掉下去。

    方晨目光沉沉地看着那块木板,半晌,找来一块有尖角的石头,作势就要往木板上砸。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