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让我闭嘴。那个老师倒是暂时传出了病退,可一年后他又抖起来了。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时我才明白,人不可能同时踏进一条河流。第一次我能踏进那条河,是因为我们学校正在和那个学校争一个非常重要的国家级项目的主办权,我的出现,此时此地,恰如其分;第二次是我们自己的学校的事,那当然就不行了。”

    “我确实太傻了,傻到天真。怎么能把那些东西交上去呢……这是人之常情啊,谁会自己害自己呢……可我真的没想到。我太信任他们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领导里,也有我爸吧。”

    安桃想起陈舒夜给她说的“薛侠出身学术世家,家学渊源很深”,一时怔忪。

    说了很多话,薛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他去拿了碗免费汤,喝了半碗下去,算是润了润喉咙,也让情绪没那么伤感:“后来我又想办法搞了一份证据,绕过他们直接交纪委了。问题解决了,然后,是吧,我也算是自绝于人民了。”

    “你做了件很正确的事。”安桃苦涩地说。

    “谁知道呢?”薛侠耸耸肩,“反正我是大彻大悟了——一切都只是棋局罢了。”薛侠的声音忽然低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切都只是棋局,我们只是棋子。棋子要想赢,只能想办法顺着大势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只有这样才能成事。我完全明白这一点了。”

    “那时我和陈舒夜在梨厂为了餐补的事闹事,我俩坚持到了最后。他安慰我,说他看了新闻,省里应该这几日就会有人来高新企业视察,讨论薪资问题。他说我们是钱塘出了名的高新企业,省里一定会派人来的,我们只要坚持住,不要让这个问题被压下去,等到省里的人到了,我们就可以胜利了!——他当然是个天才,他准确地判断出了形式,真正解决了问题。可是就因为这个,我才恨他。我又欣赏他,他是我患难与共的兄弟,可我又恨他。我恨他怎么这么懂这些事,恨他为什么这么会借势。你以为只有你们讨厌那些大棋论吗?”薛侠惨然一笑,“我也讨厌,我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一切。”

    “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对棋子本身的关心。”薛侠低低地说。

    “……”

    “所以我永远不会再回去了——你要我怎么样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能写出那些天真的文字?我已经没有信仰感了,全都没有了。只要一写,我就想起我爸骂我的那些话。他老人家现在都还恨我呢,他说我不懂事。”薛侠长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洋葱味还是很明显,让人有些想哭,“就这样吧。薛光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棋少。”

    可你本来就还是那个薛光啊。

    安桃很想说,你本来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的正义感,你明明是那么侠客的一个人,献血、为大家请命……你从来都没有变过。为什么不能回去呢?

    可想了想,安桃还是没有说出来。

    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或许那段经历对于薛侠来说,确实太残酷了。又或许,在薛侠看来,只要不触动那段回忆,远离他,那他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只有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前提下,这个正义感爆炸的青年才能够找回呼吸,然后活下去。

    “你打算转去哪个组?”安桃换了个话题。

    薛侠一笑:“谁说我要转组了?”

    安桃一愣:“你不是说……”

    “气话你当真?”抓住机会,薛侠毫不迟疑地将安桃嘲笑了一番,“你这个人真读不懂空气,老子当时不这么说,也太没面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