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谕没说话打断,站在一旁安静的听,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弦,腿脚发软的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放在膝盖不停的抖,缓了缓江芷谕才重新起身,把彭燕送到外面。

    彭燕走的时候猝不及防问她:“小谕姐,你爱他吗?”

    爱?江芷谕是不懂爱的,她大抵也没有给过舟游爱,哪怕施舍都没有,但她爱吗,爱,只是一丝丝一点点的掺杂在恨里,让她看不透。

    江芷谕没有回答,看着彭燕上车走远,江芷谕还是觉得恍惚,如果没有彭燕那听电话,如果她没有拜托彭燕去看看,那她的舟游,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她的房子里,流干鲜血,化成枯骨等着她回家。

    重新回去后,舟游已经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江芷谕透过玻璃看,他还输着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比她在他身上用过的还要多,整个人已经完全瘦到脱相,只剩皮包骨,此时被压抑了很久的心疼骤然爆发,江芷谕捂着心口靠着墙蹲下,她崩溃的埋在膝盖痛哭,为什么偏偏是舟树义的儿子,为什么偏偏被选择的是江度,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她,为什么有了恨还会生长爱。

    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再从过去找到答案,就像舟游永远会是舟树义的儿子,被盯上的永远会是江度,她会恨舟游然后同时滋生疯狂又克制的爱。

    秋分过去,也渐渐立了冬,清晨看去窗外都是浓浓的白雾,气温也降得格外快,舟游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了,但人就是不醒,医生说是舟游不愿意醒,江芷谕干脆把工作带到医院去做,一天24小时都陪着他,彼时她正在小茶几前开着视频会议批评一个高层的主管,哪怕隔着屏幕对方也能感受到她的威严,江芷谕在工作上一直都是这么游刃有余,直到会议的尾端,大半的主管都被江芷谕提过名,终于快熬到会议结束,江芷谕突然问起他们平时和公司员工相处如何,有没有关心员工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平等对待每一位员工,孙德森脸色一僵,打着哈哈不敢跟大伙讨论,江芷谕的目光停在了孙德森的脸上,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散会。

    当了主管自然都是些有心眼的,江芷谕这么说代表什么,代表她随时会下察访问,江芷谕下察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大到助理小到清洁工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视察的对象,不太忙的时候她会挨个挨个看监控确认是否属实。

    孙德森只是慌了一瞬就冷静下来,原本孙德森收到的消息是江芷谕会在那边待到项目结束再回来,却没想到项目没有结束,江芷谕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正巧又给那个整天跟鬼魂一样的男人办了离职,他留了个心眼去监控室,监控拍不到他的办公室里面,但能依稀听见几声他辱骂员工的声音,孙德森也不管在哪,点燃一支烟仰头长嘘了一口气,随后将持烟的手搭在监控前员工的肩膀上拍了拍,烟雾惹出几声呛咳的声音,随着孙德森的离开,那些辱骂的声音也被平常的录音所代替。

    商业区那边的项目没有江芷谕亲自监督,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强人意,各小组长上报的小总结差点没让她两眼一闭,直接归西,她忍着脾气不想在舟游的病房里破口大骂,只能一肚子火给她们的总结下列出问题点,忙到后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公司主管会,现下忙完江芷谕只觉得身心疲惫,靠在沙发上看着舟游的心电仪出神,上面的波纹平稳匀速的进行着,或许是太困了,江芷谕渐渐闭了眼,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着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电仪,但周围脚步纷乱人声吵闹,她被吵得不行,不耐的睁开眼看见病房里一堆医生一堆护士,一个护士看她醒了狰狞的过来摇晃她的肩膀,嘴里张张合合的念着:“患者已经停止心跳,患者已经脑死亡.....”

    江芷谕想推开她,但她在梦里轻的像片羽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护士钳住她的肩膀,只能任由他们取掉舟游罩满白雾的呼吸机,一群疯子,他们要杀了她的舟游,她的舟游明明还好好的睡在床上,她无能的喊着不要,总算挣扎着逃脱了禁锢,但场景突然如列车外的风景猛地往后移,视野里全都变成了刺眼的白,江芷谕不适应的遮住眼睛,再睁开时却又是无尽的黑,渐渐的远处亮起一盏灯光,暖黄色的,灯光从餐桌扩散至照亮整个客厅,那是她的家。

    江芷谕迟疑的往前走,然后从厨房走出一道身影,很模糊但身形与舟游一模一样,他的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江芷谕步履加快,走近了些才看见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仿佛此时他做的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舟游看不见她,蹦蹦跳跳的穿过她的身体钻到沙发去,江芷谕看见自己的身体变成一片虚影又以很快的速度恢复了回去,果然是在做梦。

    背后传来安稳的呼吸声,江芷谕回过头去,舟游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慢慢靠近,哪怕知道舟游看不见她,也轻手轻脚的走到他旁边坐了下去,手掌隔空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连她也不禁打起了瞌睡,身形一晃,落空感令她骤然惊醒,定睛一看,沙发上哪里还有舟游的身影,江芷谕连忙起身寻找,却发现整个客厅都黑蒙蒙的,依着直觉她跌跌撞撞的走到厨房门口,舟游赫然躺在血泊中,什么仇恨、什么前因后果统统被抛在脑后,江芷谕颤抖着身体跪在一旁想捂住那骇人的伤口,但她的身体穿透了舟游的身体,又化成虚影,她无能为力,号恸崩摧,只能看着舟游再次消逝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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