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军死于一场看似普通的车祸。那是2008年夏天,沈家花了二十来万在荣安小区买的房子刚装修完,全家正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搬过去。

    房子没搬完,沈康军就出事了。镇医院门口的双车道马路,晚上车少人少。沈康军那天下班晚了两小时,骑自行车回来时,天已经全暗。他经过镇医院,跨过永方桥,正要左转进入古井街,一辆飞驰而来的小汽车砰得撞到他身上,直接把他撞飞七八米远,当场死亡。

    沈康军据说死得很惨,整个人扭曲地躺在地上,脑袋边都是血。他刚好落在一盏路灯下,冷冷的白炽灯一照,悲惨又怪异,不真实得像在演恐怖片。

    经过的几个路人有认识他,打了救护车和110电话,还有一人赶去大宅通知。乔安华跌跌撞撞赶过来,见到丈夫惨状当场晕倒。警察很快到了现场,大人们围着肇事车和警察说事,没人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小孩。沈屹原那时贴在古井街拐角处,愣愣地看着人群缝隙处露出的尸体,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后来还是严爷爷看到他,匆匆过来遮住视线,抱着他说:“别看了,别看了。”沈屹原的眼泪这才刷啦啦往下溜,肩膀不停地上下抽搐,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我听说过他爸车祸死了。不是普通车祸?”严烺问。他正坐在二爷爷家的八仙桌边喝茶。一个多小时前在面馆,沈屹原说完那句话就走了。严烺没敢拦他。沈屹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严烺觉得就算天降黑锅扣在自己身上,也不能再火上浇油。

    严烺当然觉得无辜,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吃完面回酒店,他思忖半晌,觉得老实人也就大宅子的严石洲。严石洲就是沈屹原口中的严爷爷,严烺因为和他有远亲关系,按辈分长幼叫他二爷爷。

    严石洲已经八十多岁,精神矍铄,坐在古旧的八仙桌另一边回忆说:“开车的是严老四,喝了酒回家撞到阿军,把人给撞死了,唉。”

    严烺模模糊糊听说过严老四,之前在本地当着村长还是什么小官,有点小本事。

    “严老四坐牢了?”

    严石洲摇摇头:“赔了几十万,没坐牢。”他避开严烺的目光,拿起茶壶要给严烺杯子里倒一点,见是满的,收回手给自己倒了。

    “那沈家是不满意几十万赔偿?”

    严石洲目光落在书架的青瓷笔洗上,沉默了好一会。他自觉一生坦荡,唯独这件事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对不住沈家母子。

    “沈家那时说不要赔偿,就想要个公道。”放在桌面上的干瘦手指抖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