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上午九点。

    茶陵西北方八公里,黄沙坪。

    石界岭下的邓家大院周围如今已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大院中央宽阔明亮的正堂里,第八军新编第一师少将师长阎仲儒、参谋长陆景宗和两位主力团长对着地图比比划划,争论不休。

    根据探马带回的最新情报,一小时前,洗劫攸县的那支共产党军队已经拔营而起,押解数百名攸县团丁、大小官员和民夫,驱赶百余辆满载马车,徐徐南下,行军队伍长达数里,看样子尚未察觉湘军两个团在黄沙坪北面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伏击陷阱。

    参谋长陆景宗认为,没有必要改变以逸待劳的伏击计划,理由非常充分:

    “如果这支共党军队已经察觉我军的意图,绝不可能携带百余辆马车的粮食、物资和劫掠的大批钱财继续南下。”

    “根据从攸县逃过来报信的两拨人证实,以及我军反复侦查获得的结果,这支共党军队虽然号称一个师,但其实上最多也就一千五百人马,这些人马如今都在徐徐南下的那支行军队伍当中。”

    “就算那个名声鹊起的共党将领郑毅满腹韬略,可他从哪里调来足够的兵力,绕过我军布下的伏击圈,偷袭咱们身后的茶陵城?中楚老弟,我看你是被你那黄埔教官的名声吓着了,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黄埔三期毕业的二团长朱中楚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他强忍心中的恼怒提醒道:

    “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诸位不妨回想一下郑毅打出名声的广昌之战,以及他率部突围之后,在宜黄和吉安连续施展的诡诈手段,难道还不足以令我们警惕吗?”

    陆景宗自恃地一笑:“中楚老弟,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有一点恐怕你没注意到,那就是我从未听说这个郑毅指挥过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也未听说他打过一场像样的攻坚战,所谓的快速和诡诈,都是在突围和逃跑中展现出来的被动手段。”

    “如今他手里仅有区区千余人马,又没有火炮和迫击炮助阵,面对我军两个主力团三千人马设下的埋伏,还能逃到哪儿去?”

    “就算他藏着一支奇兵,也难以在两天之内绕过眼前这片大山,连续行军八十余公里,从侧后方向偷袭茶陵,何况茶陵就在我们身后八公里,还有重新武装起来的本地一千二百兵丁镇守。”

    “参谋长说的没错,中楚老弟,看来你是多虑了,哈哈!”

    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一团长周效武拍了拍朱中楚的肩膀,语气听起来像是打圆场,但他眼中的轻视之色毫不收敛,一看就知道他和朱中楚的关系并没有嘴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和睦。

    坐在主位上的师长阎仲儒始终脸带微笑,不发一言。

    这位刚从“平浏清乡反共总司令”位置上晋升的新编师师长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自“马日事变”以来,惨死在阎仲儒屠刀下的共产党人难以计数,仅在平江和浏阳两地,被他砍下头颅的共产党人和农会成员便高达五百余人,阎仲儒因此而名震潇湘,获得“活阎王”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