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杨国忠很清楚,责任不完全在妹妹玉瑶这一方。住在皇宫里边的那位比妹妹大了近四十岁的妹夫李隆基,在私德上的确不怎么样。当年妹妹玉环还是他的儿媳的时候,就被这位公公勒令出家为道士,然后顺理成章地接进了皇宫。如今他传口谕让虢国夫人侍寝,难道妹妹玉瑶有胆子拒绝么?

    正因为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现实,当听小厮们汇报说,虢国夫人今晚招待的可能是为极其尊贵的客人,杨国忠才恨得牙根痒痒。他无法将那个不要脸的皇帝陛下从大妹妹家中赶走,也无法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进入后宫为暗自垂泪的小妹妹主持公道,他现在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个长得跟皇帝陛下相似的小厮,在其身上宣泄一番,以解心头之恨。并且还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其中缘由,以免给自家带来灭族之祸。

    “大人,有贵客来访!”外面响起了门房的通报声,打断了杨国忠乱纷纷的思绪。

    “不见!”杨国忠想也不想,干脆利落地回答。已经过了戌时,这个时候登门来访的,肯定又是向自己求要官缺的废物。李林甫老贼的眼睛正紧盯着,无论来人出多少钱,也不值得冒着被李林甫捉贼捉脏的风险,把手中的几个肥缺私下卖给他。

    “是,是吉温,户部侍郎吉大人!”门房在外边犹豫了一下,低声亮出来访者身份。

    “嗯!”杨国忠皱着眉头沉吟。吉温,非常时刻他来干什么?他就不怕被李林甫报复么?但转念想到吉温的为人,杨国忠立刻换上了一脸笑容,“请,速速请他进来。掌灯,我要亲自出门迎接他!”

    门房捏了捏口袋里的红包,欢天喜地地去找吉温交差去了。片刻之后,杨国忠亲自迎到了二门,将户部侍郎吉温迎入了正堂。双方刚刚寒暄完毕,吉温立刻向杨国忠深深一拱手,“拜见杨大人,卑职今晚观测天象,发现您老的星位有大吉之兆。所以特意跑到府上来报喜!”

    “是么?吉大人真的无愧于你的姓氏!”杨国忠赶紧侧开身子,以平级之礼相还。然后笑着拉住吉温的衣袖,一同走向窗口。

    机灵的小厮立刻推开窗子,一股凛冽的夜风吹进来,冰凉刺骨。变天了,外边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彤云,甭说星星,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

    谎言被事实当场击穿,吉侍郎那张丑陋的脸上却看不见半点愧疚之意。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刚才还晴空万里呢,彤云乍起,居然立刻能遮住星斗。不过,那个吉兆很多人都看见了,估计明日就会纷纷向大人表示恭贺!”

    早就猜到吉温这个家伙另有目的,杨国忠笑了笑,装作没看见半点儿乌云,“是么,如果真的出现吉兆,杨某定然不忘你老兄今日之言!”

    命令小厮关好门窗,二人再度回到桌案前,对坐饮茶。喝了几口润润嗓子,吉温见杨国忠不肯主动发问,只好压低声音,笑着说道:“今晚在下出门吃酒,看见高节度麾下旧部,安西四镇支度营田副使封常清的车驾被堵在了十字路口。范阳节度使麾下别将李归仁带着一群兵痞,大摇大摆地策马冲过,根本没把朝廷赐给封常清仪仗放在眼里。”

    “那又怎么说?”杨国忠心头一震,两道蚕眉紧紧锁成了一团。

    见杨国忠已经被自己说动,吉温心头一喜,笑着问道:“杨公可知李相独揽大权十五年,即便跟太子对阵,亦能占据上风,凭的是什么?”

    “无非巧言令色,擅讨陛下欢心。口蜜腹剑,打击同僚毫不留情而已!”此刻跟李林甫之间的矛盾已经人尽皆知,所以杨国忠也不隐瞒自己心中的鄙夷,冷笑几声,恨恨地回应。

    “非也,非也!杨公此言看似在理,实则大谬!李相之所以能独掌大权十数年,关键并非善讨陛下欢心,而在善于取势!”吉温摇了摇头,大笑着否认。

    这种态度给人感觉非常狂妄,但杨国忠此刻正在急需人帮忙出谋划策,并不以吉温的狂妄为忤,起身整顿了一下衣衫,长揖及地,“杨某愚钝,请吉侍郎不吝指点!”

    “只是吉侍郎么?”吉温站起身,毫不客气地受了杨国忠的全礼,然后,仰起头来,倒背着手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