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遇瞿立中之前,我早已认定了这人无耻且无行。然而一经顾遥指点,我忽然意识到小离还在医院,那始乱终弃的王八羔子还没浮出水面,也许不是这位外形翩翩的瞿导也说不定。

    山羊胡子开车先送顾遥回去,顾遥仍然对我很客气,笑着跟我说本该先送我回医院,但家里的娇妻早做了饭,正眼巴巴地等他回家呢。

    这话说来就跟真的一样,我差点也信以为真,但我很快想起来,Skyr告诉我杨滟一个星期前就已搬出家里,最近都住在艺术中心附近的酒店里。

    有个叫阮籍的妄人曾拿正人君子与“裆里的虱子”相比,大抵是说所谓的君子大多藏藏匿匿,苟且于屁股缝啦、破裤头啦这样的地方还自以为自己痛快。我觉得这话跟顾遥挺贴合,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面对空荡荡的大床,会不会突然裆里一痒。然而把曾经的偶像认作“阴虱”到底是件沮丧的事情,我得努力调整完善自己的情绪,对他说,我爸快不行了,能不能准我请几天假。

    我没说出具体请假的时间,不过顾遥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欣然批准。待他下车以后,山羊胡子就开始挤兑我,他说我明明长得可以,可笑容看着俗怆,不讨观众喜欢。他命令我回去对着镜子练习面对镜头时的笑容,也不用多勤快,大笑微笑似笑非笑,每天就练上一百遍吧。

    我的字典里没有“俗怆”这个字眼,我想了想,他可能把“俗气”“悲怆”这两个词儿掐头去尾揉在了一块儿。

    我确实俗气,近来也不太快活。

    他听见我说“我爸快不行了”,他让我在镜子前笑上一百遍。

    黎翘在镜头前十分吝于露出笑容,一般人也笑不成那么帅,顾遥倒是个好模板,借着掏出手机看时间,我把手机屏幕当镜子照了照,学起顾遥那弧度仁蔼又完美的微笑,但不能怪我敝帚自珍,因为那样笑着的袁骆冰既陌生,也不好看。

    回到我爸所在的病房里,看护赶紧招手让我过去。看护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吉良离开前,用黎翘的账户支付了她一整年的工资。怕扰了同病房的一位老人,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你爸一直不肯闭眼睛,他也说不了话,估摸着是想等你回来呢。

    我走到我爸的床边,罩着呼吸机的他伸手出来拉紧我的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特别安详地闭上了。

    手不松开,人却很快睡着了。

    老年人到了这个地步,有时能拖上好几年,有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明儿就去了。医生说现在罩着呼吸机还能喘气,但再往下就得切开气管,到时候就得遭大罪,院方也不建议这么干。我爸大约心里也有数,那时他还能说出一些含混不清的话,便对我说,最近夜里他都不敢阖眼,怕一阖眼人就过去了。

    以前我说过,你活着的时候待你好点,你死以后我就不哭了。我伏在老袁的床边,把脸埋进他的被子里,嗡着鼻子说,袁国超,我自认待你还挺好的,你能不能就答应我,千万别悄么叽儿地就死了,好歹让我看着你咽气,送你最后一程。

    谁说我家老袁脑子浑,他不一直记着么?!

    待我爸完全睡过去我才把手抽出来,给夜行生物老K打了个电话,问他那胸怀大爱的姑娘咋还没来?

    “虽然那姑娘选秀时淘汰得早,但人在圈里火了,不好约了。”

    “那姑娘腰细吗,腰细就再等她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