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自颖长到十二岁,终于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对生活缺乏了解和掌控力的小孩;生活的规律也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直接——只要努力就可以一切顺利。

    寒假的头一个星期几乎是在床上躺过去的,失眠乏力伴随着忽冷忽热的汗水将刘自颖裹进一个个白日梦魇里。不过病得再严重也还是有清醒的时候,她劫后余生地往头顶看,天花板上是一道道没刮平整的水泥腻子,纹路印去迷雾重重的眼底,又叫她头脑一阵昏沉。

    常常,她从缠成一团混乱的思绪里脱离出来的时候,泪水早已经结干,只是发鬓还湿黏得难受。

    金丽荣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她从城里染回来的流感,携刘父背她去村里小诊所,咋咋呼呼踏进门,一通检查下来却什么问题也没有。这让金丽荣难以置信,刘自颖从来没生过这么重的病,怎么可能没事?她不依不饶,逼得满脸褶皱的马医生终于开了剂退烧的药,若是发烧,就吃一吃。

    然而这几包药粉子关进抽屉里就没再拿出来过。刘自颖过几天就好起来,先前虚耗的精气神回来,居然起了反噬般的效果:她变得粗暴易怒,伤人的恶语常常会不受控制地撕开她沉静的面孔倾泻而出,让人猝不及防。

    甚至一只多足爬虫在水泥地面上产生出来的些微动静都能让她歇斯底里地发泄一通。只是她不再落泪了,仿佛是一件好事。

    家中经年累月的静默被打破,金丽荣和刘父慌张又不免欣喜地认为刘自颖的叛逆期到来了,深觉这样的女儿陌生而新鲜,谋划实施了各种教导计策,只是没有一个能起积极作用。他们根本搞不清楚症结所在,时日一长便没有了耐心,还是觉得从前的女儿更好。

    寒假并不长,很快就到了返校的日子。刘自颖无需帮忙,一脸沉静地收拾行李物品,他们假装不经意投过去几次视线,又隐秘地交换眼神,知晓彼此心中都因此轻快不少,像要卸下重担。

    再次坐上去莲淞的大巴,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刘自颖闭上眼假寐一路,心里渐渐安静下来。文雪离开了,却带着那份从未宣之于口的感情永远住进了她心底。她对她怀着心折的恨意,竟然到了大病一场的地步。

    病好了,就该做清算。到学校之前,刘自颖已经整理好心情,准备迎接新学期。最起码学习是不会背叛自己的。

    虽然村里离莲淞市区并不算远,但刘自颖整个学期都不会回家。刘父和金丽荣对寒假发生过的那几场争吵还心有余悸,每每来电叮嘱她在学校要收敛脾气,是时候学会成熟一点。

    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刘自颖当然不会在学校惹事,成绩也日益优秀。但父母对孩子的期待是永远不会盈满的,他们会在各个方面都提出更高的要求。

    大家已经初步形成了各自的小团体,结成闺蜜对子的也大有人在。他们还将社交圈子扩展出去,收集四面八方的八卦和信息,然后在课间互相分享交流。

    女生们最热衷的话题是围绕着“火箭班”的两个女生展开的,即使刘自颖平时基本不和同学们混在一起,也不免多次听见她俩的名字——周见麓和江元璨。

    这两个人本身就十分耀眼,不论是外貌还是成绩都甩身边人一大截。而她俩又彼此要好,还有几个人说自己曾经在街上撞见过她们。

    甚至有人声称自己亲眼目击过她们接吻的场面。这种事情就不普通了,同性恋绯闻在这个年纪的群体里是一个大噱头。大家既好奇,又不敢直接向当事人求证那个让人心痒的事实。刘自颖觉得她们这样真是无聊,自己心里却又悄悄记挂住了这件事,暗地里关注其发展动态。

    她只远远见过一次周见麓。

    那次老师因故将她们周三的体育课调去了周五,没想到正是和周见麓和江元璨所在的班级一起上课。班上的女生都很兴奋,有人还说自己带了手机,要将她俩在一起的画面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