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阿平下午就从朝中回来了,我问他怎么这么早,他笑了笑说:“反正也无事可奏了,不如早点散了。”语气听来很平和,但我却感觉其中藏着一丝苦涩。

    不想多去问朝事,索性转移了话题:“他们都安排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伸手来理了理我的鬓发而道:“放心吧,我已经派护卫将他们都一一送离了,且不会聚集于一处,分往各个方向而去。”

    在回宫之后我便向他提出将一部分人安置,比如小同,比如元儿与月儿两个孩子。小同是我弟弟,我已经让他前半生孤苦不能再让他最后因我而死在这座皇宫里;而两个孩子是我最牵挂的人,也是阿平最关切的,务必在那最后来临之前要将他们送离是非之地。

    是从密道里秘密离开的,此事务必得严守住,不能让半点风声透露出去。在这事上不是我要扭转历史,而是真正的历史记忆点只在于正主,建文帝的记载不能有太大出入,但他的儿子们想来史记也不过是一两笔。至于小同就更不用说了,他本不是历史人物,他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云姑我也让她离宫回家去了,笑笑隶属太医院以后会是医女,还有平时伺候我与阿平的宫女们我都只是遣去了别宫。因为并不是他姓篡位,朱棣生性也不好杀戮,就算攻入了皇城不至于将后宫诸人全部斩杀。

    余下我所关切之人就只剩燕七与木叔了,不过没要我顾虑,阿平是直接下了圣旨命他们二人分别带元儿与月儿走的,两位皇子的安全都落在他们肩上。当他们接过圣旨时眼神都极其震惊,可圣旨在上他们不敢违抗,只得咬牙听令。

    木叔是个硬汉,接过圣旨后便敛去了脸上神色,对天发誓会拼了命地保月儿安全抵达容城。当木叔退下去后燕七却还拽紧了圣旨不肯下去,他的面上露出悲色,而阿平从始至终都只淡漠地坐在桌案前喝着茶。

    燕七终于忍不住,却是咚咚两声膝盖落地重重跪在阿平面前,抬起头沉痛而喊:“公子,为什么你不能随我与木叔一同离开?留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而且你将我与木叔都遣离了宫,你和她要怎么办?难道等着朱棣杀进城来殉国吗?”

    心头一跳,殉国……我下意识地转眸看向阿平,他是心中如此想的吗?

    下一瞬燕七的否定声又拉回了我的注意:“不,不可能的,公子你不可能会如此决定的。你绝舍不得她陪葬,是不是你有别的打算,但你得把我留下才行,不可以……”

    “不可以?”阿平突然截断他的话,并从桌案后缓缓站起手撑于桌身体向前倾,盯着燕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随了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吗?皇祖父亲手将江山交于我掌上,我却看着它在自己手中灭亡,你认为我还有一丝可能弃城而逃吗?小七,元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我将他交于你护卫便是一生一世了,就当是对我尽最后的忠吧。”

    听着这样的话我忽然很难过,除去我与孩子们燕七就是阿平最亲近的人了,他不以“朕”称自己,而是以“你我”相称,是在以情撼动燕七的执拗。

    而从燕七的角度来看更加残忍,他的心中原本有恨却为阿平埋葬,他的一生都在为阿平而活,想必这世界上再找不到一个比燕七更忠诚于阿平的人。如今却要他舍下这一切独自偷生,且没得选择的将保护皇子的重担压在他肩膀上……

    我的鼻间蓦然酸涩了,到底是曾共同生活数年,相依相伴,形同姐弟。

    最终燕七还是走了,在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脸上落了两行清泪,在走至门边时他顿住步轻声说:“公子,来生再见。”顿了片刻,大概原本也想与我别话,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阿平没有交托错人的,元儿与木叔都是看着两孩子长大的,交给谁也没有交给他们来得安心。而且他们二人也是我与阿平不想被困死在皇城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全都安排了。

    元儿与月儿是夜里被送走的,两孩子还都在睡梦中。月儿太小我自不会与之多言,元儿有交代过他一些话。我没有去送,只站在密道口依恋地看着两个孩子,此一别不知是否生死相离,希望他们哪怕没有了我与阿平,也能安然活在这个时空的某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