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着春娇用青粉遮面,不许她人前唤谢夫人母亲。

    春娇父亲之死,很快被报去朝廷,朝廷派了御史一查,竟是查出她父亲受人贿赂,被人追杀,此事如晴天霹雳,春娇好好的官宦小姐竟成了罪女,谢夫人央求着谢老爷设法保住春娇,谢老爷乃吏部郎中,手里捏着各地官员考核升降之权,在朝中人脉极广,一面声称傅县令之女已葬身狼腹,一面设法将案子了结,不给春娇留下隐患。

    春娇就这样在谢府住了下来。除了少数心腹嬷嬷,谢府其他人不知她真实身份。

    春娇骤然失祜,无家可归,傍着个陌生的母亲寄人篱下,整日活得战战兢兢,好在她性子温软,凡事见人三分笑,手脚麻溜勤快,又有谢夫人暗中庇护,倒也没吃太大的亏。

    要说唯一一件难事,便是大小姐谢玉柔每日清晨要她采花,若是一丁点儿不如她的意,便是又打又骂,春娇对这个母亲并无濡慕之情,只当谢家夫妇是她救命恩人,自己又沦落成为罪臣之女,自然尽心尽意服侍谢玉柔,以报答他们。

    春娇支着细瘦的身姿,揽着一篮沾了雨露的新鲜桃花枝儿,沿着抄手游廊来到芝兰轩。她站在廊庑下,悄悄往里探了个头。

    屋内静悄悄的,想是大小姐还未起。

    她的绣花鞋沾了些水汽,脚尖儿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昨夜着了些凉,她嗓子痒,捂嘴细细咳了一声。

    这一声出,倒是惹得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春娇心下一紧,暗道不妙。

    须臾,谢玉柔身旁的大丫鬟柳叶掀帘而出,扶着腰冷冷扫她一眼,

    “大小姐刚醒便被你吓着了,想咳也不寻个地儿,莫不是故意寻大小姐的晦气?”

    柳叶是少数知晓实情的下人,心知谢玉柔看春娇不顺眼,逮着机会便教训她。

    春娇没把自己当夫人的女儿,不敢拿乔,一面陪着笑,“姐姐误会了,我昨夜着了凉,一时没忍住....”又把怀里的竹篮往前一送,两眼弯弯,笑靥如花,“姐姐瞧瞧,今日的花儿开得格外艳,要不姐姐拿进去替大小姐插了,兴许大小姐瞧见,心情也跟着好了。”

    春娇看似温软,心里实则通透,她就是被谢氏夫妇收养的孤女,心里感恩报恩便是,若惦记着旁的,还真是天无宁日。

    柳叶还想找茬,瞥见那一篮子桃花,水灵灵的娇嫩明艳,再联想春娇的身份,生生又咽下排揎的劲头,伸手去接竹篮,瞧见竹篮框边皆有水渍,担心湿了自个儿的衣裳,便冷哼一声,“你一道进来,替大小姐插花。”

    春娇眉眼温顺跟了进去,越过紫檀镶八宝屏风,隔着珠帘瞧见谢玉柔已被丫鬟搀着坐在了梳妆台前,她眉眼朦胧,姿态慵懒,春娇岂敢打搅,无声纳个福,连忙抱着竹篮来到窗下高几处,先用手巾将那双耳青瓷梅瓶细细擦了擦,有小丫头捧来一碗朝露,春娇接过倒入梅瓶,又挑了开得最好的两支桃花插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