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清透的露珠缀在花叶间,等待着阳光的召唤。一场混乱过后,整个夏府终于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此时的少年已经捋顺了呼吸,安安静静坐在大院正厅。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袍,稍作了盥洗,已然一位儒雅端方的贵公子。然而,经历了一宿的混乱,加上思虑过度,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连同唇色一样的惨白无比,外加眼下两抹隐约的乌黑,活脱脱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管家及时地递来了茶水,少年勉强笑着道了声谢,只抿了一口,而后心事重重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正在此时,管家朝着门口弯腰行礼,而后默默离开了正厅。许遇尘像意识到什么,迅速抬起头,只见夏家宗主夏先秋正朝着他走过来。

    远望过去,夏先秋的身形劲瘦凌厉,如松般根骨挺拔。他身着酒红色绸质长袍,暗绣的火形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红光,气质庄重肃然。虽是疾步走来,他的步伐却稳稳当当,自有一派大家主的风范。

    从来只是听闻夏先秋的名号事迹,鲜有人目睹其真容,第一次见到本尊的少年,立刻就被这老人家强大的气场折服。

    二十年前,祖皇将国都打下,平定了中原,又趁热打铁将东、西、北三境纳为属国,唯独与南境僵持不下。谈判破裂,国都与南境终临一战,南境凭借地势优势与雾沼屏障,将国都大军挡在了南境之外。

    乱世之中,鬼神横行,拥有神力的五行修士在那个时代风头无二,是江湖之中,朝堂之上一股无法忽略的强劲势力。虽然历代御灵师不参与国政,但就在国都与南境这场大战时,身为火行御灵师传人的一宗之主夏先秋,率近千名子弟门生大战国都军队,力挺南境王室。其余四行传人被迫摆明立场并参与大战,致使五行修士死伤惨重,从此一蹶不振,于二十年间淡出了众生的视野。

    虽当年迫于一战,但修士间历来交好,并不受朝堂更替影响,五行御灵术传人更是相互熟识,自有一番惺惺相惜的情谊。夏先秋保住了南境皇室,虽成了祖皇的心头刺,却是南境的护国英雄,也是修界唯剩不多的修行大家,受各方修士尊崇。二十年前的争斗始末已随时间模糊,但那令人敬重的赤胆忠肝与临危决断的魄力,却代代传到了今日。

    见人已走到身前,许遇尘急忙站起身来,朝这位前辈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在下许遇尘,古阳关许氏第二百六十五任御灵师,拜见夏宗主!”

    夏先秋连忙抬起许遇尘的双手,望着他仔仔细细端详了片刻,从少年的眉眼中望穿时光,看出了些当年老友的模样。

    热泪涌动在他布满皱纹的眼底,他摸着少年的衣领肩头,嗓音微哑着感叹了句:“孩子,让你受惊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我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你长得很好,你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经这一提,许遇尘不禁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便已过世的父亲,一时十分动容:“多谢夏宗主挂怀,您的救命之恩亦是感激不尽。晚辈应该早些来看您的,无奈近两年一直、一直被师父看着,所以没能早点来。”

    夏先秋猜到了几分,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举手之劳而已,不提也罢。我这西境本就是众矢之的,现在又为天下人所忌惮,不敢往来也习惯了。不过我知道你的苦处,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谁。”

    两人四目相对,许遇尘立刻心领神会。他回忆起两年前那个分别的夜晚,一切历历在目,清晰而残忍。

    而此刻的他垂下头去,隐忍地抿着嘴角,泪水顺着长长的睫毛一颗颗滴落,眼底藏着的,是苦尽甘来的欣喜。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轻轻喘了口气,慌忙用手指拭了拭眼下,生怕在长辈前失了分寸。

    待收整了下情绪,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她,现在人在哪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