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胤并明晟从阖卢出来,步经显阁,脚底略一迟疑,心觉小鬼今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却避赛外,委实不符其持身一贯的钻天打洞招猫逗狗的歪曲操守。于是转问傍侧秋豪:“人呢?”

    秋豪:“不在屋内。”

    明胤难得反诘:“用你解释?”

    细头发大窘。

    明晟一笑接茬:“明胤,你这位小幕僚,也该好好调教一番了。免得‘红杏出墙。’”

    这句玩笑,暗含的深意,不过是想告诉明胤,若再不能好好约束或完全收服这只利牙利爪小野猫,他东宫很乐意替他调教。明胤自能听懂其言外之意,却不予置驳,只揖礼一辞长腿一迈,推开阁门径直身入显阁。秋豪诧异之下,亦向明晟叉手告退,尾随他主子进入显阁。

    弘文馆常驻儒生,一般四人一间学舍,住“大院”之外的三十二间房舍里。青蝉、敖顷贴身紧随崇门,以是二人合住一间,住“中院”之内东向的一间偏房,蛮鹊来后,考虑其之前伶人身份,敖顷怕其在别处学舍受人欺侮,便将其安排与他二人同住。三人所住中院的正屋、东西向其他十间楼阁,乃是杨鸿礼等几位上年纪师叔、大儒的长住房间。所以这间“小院”之内、阖庐边上的“显阁”,却实“显摆招摇不低调”的很,它无疑象征着崇门的最高疼爱和庇护。

    因而廉衡自封什么院霸馆霸的,才无人存有质疑。好在,他良心未泯,一般不轻易欺人,人人亦敬而远之。其实他们无需远避,因少年俾夜做昼,忙到哪来闲功逗他们。

    秋豪进屋后,明胤吩咐句“将他带来”,细头发受命而去,在其拉上显阁房门后,世子爷这才四下打量。淡淡一股药草味,说明房间主人身体欠佳药不能停,这令世子爷眉头一簇。显阁面北朝南,阳光充足,两尊碳盆里木炭满添红舌嘶嘶,将小屋烘得温暖如春。书架上齐齐整整码着几列竹简和纸籍,有天文地理有政言民论,甚至有一本秽图y书,世子爷眉头再簇,大袖一拂,直接将书没收。床榻正上方屋顶处,用四根细绳悬空平吊着一幅画,画中内容,毫无意外,是一粒硕大无比银元宝。

    哎,心里只装得下白银的人,叫廉衡作甚,不若唤银宝得了。

    银宝。

    世子爷澹澹一笑微微摇头,正欲移开视线,却觉画面大有玄机。他凑近几步,站其床榻前仰首细究,才发现画中尚有好多轻描淡画的写意人物,犹如梅花雪瓣,盛开在银锭四周:白银以左,坐一老儒,男童女童一左一右趴其膝前,其后站有两男一女,一男着红衣,不用猜其人定是唐敬德,余下一撮人,无疑是廉家堂的廉远村、廉归菱、廉归舟、菊九和蛮鹊;白银以右,坐一玄袍,傍侧六人无疑是六英莫属,其后站一白胡老儒,应是狸叔,狸叔一侧的小眉小眼当是万银,而后又站有几顶戴乌纱,他猜是周远图尤孟頫几人;白银之上,居中一闳儒和左右两青衿,应是崇门和敖顷、青蝉了;白银之下,面对面跪坐一男一女。月白青袍月白发带,应是廉衡自己,但那月白裙褥、长发如瀑的女像,明胤沉思一刻也未能猜出,末了浅猜明旻,却又很快否定了他自己。

    秋豪这时敲门入内,有口难言:“主子,他,他和唐公子、施步正三个,三个,正在扮女装。”

    明胤闻言转身:“女装?”

    秋豪点头:“为哄公主开心。”明胤深叹几许,示意他门外守着,秋豪再追问,“主子不走吗?”

    明胤:“等他一会吧。”语调油然温柔,显然,屋顶上的画作,已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秋豪悻悻退出,心想太子方才有心一激,主子难道想好好管束他了?可这语调表情,也不像在生小鬼气啊。

    阁门拉上之后,世子爷再次抬首,仰看头顶神画。画中诸人,显然,是其最看重的一帮人。而他被画在银之以右,同廉远村并行而坐,可见他在廉衡心中位置,并不低调。而明晟压根儿没被入画,说明小鬼根本未将东宫放眼里。原本被明晟撩拨的一丝醋意怒意,顿然消散。他收回视线,落座书几旁静待他胡闹归来,当然,落座一瞬,被姑娘狠狠踢了一脚的小腿,疼痛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