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步正与蛮鹊吃了敖放冷羹,只好改道国公府,然门阍叹口气反浇愁肠,道他家公子近半月天天烂醉如泥,不是三更就是临明才被人抬回。

    草莽一时麻爪,待到春林班觅到游神,酒气熏天缠二人胡侃大山好一通,就枯骨死草一头栽倒,乍看七情俱伤苟活无意,原不过是被姑娘一脚蹬开丧不起。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末了由草莽扛起伤号,一块望葫芦庙去疗治。

    漏近三更,迟迟不见来影,廉归菱心急如焚。透过窗棂,看着直挺挺跪于寒砖上的廉衡,复一想离家出走的菊九,杏眼不禁雾气朦胧,直觉告诉她这个家再难如初。她将趴炕桌上熟睡的大小放平,掖好被角轻轻关上房门,在廉衡元神出窍之际溜出院子直奔相府。求助无门时,牢牢惦在心头的人,自成唯一支撑。

    君子领袖相里康,也不知何时,就将小姑娘芳心摘取。

    街陌死寂。城南陋巷深夜时分,除野猫婴泣,只剩窝在墙角的流浪汉呓语。廉归菱战战兢兢走入街衢,张惶四顾,然她再是害怕也不见缩退一步。好在,夜雕在夜鹰示意下尾随跟护,于无声中不知踢飞多少个淫邪浪徒。否则,廉归菱旦有闪失,他廉衡执迷不化引来的第一道天雷,就会直击他头顶,血槽清空。

    廉归菱叩启相府大门时,心中忐忑不言而喻,这份忐忑未必不比她一路走来的担惊受怕来得重。门子睡眼惺忪,脾性倒也温和,情知大半夜若非急事,小姑娘怎会孤身来寻。侧身让进门口,就去叫醒他家公子。原本熟睡的相里康,闻得司阍通禀,披了外衣倒屐而出。

    小大立照壁一侧,甫一见他一瞬泪目。

    相里康成婚已有两年,举止未敢逾越,虽在她泪涌那刻,心头阵阵不适,却也止了拥她入怀之冲动。

    马车疾走在寂静永巷里,相里康看着过分早慧过分懂事的少女,内心仍在纠结。末了,到底情难自禁,探手替她擦掉粉颊上残留泪痕。小大愣怔片刻,从未攀想的温柔令她一直坚忍的隐泣,变成幽幽缀泣,最后才成为少女本该拥有的清脆哭啼。

    相里康一时慌神又手足无措,心头更是发疼。小丫头得是憋了多久,憋了多大委屈?这位温恭有仪的君子,终突破所有君子壁垒,将她揽入怀中,温声抚慰。直待她复归平静,才厘清头绪细问状况:“小大可知,为何都在生你兄长气?”

    小大摇头。

    相里康:“是因步入仕途,还是因御赐驸马?”

    小大悲鸣,柔声哽咽:“都有。而且姐姐离开,肯定与此有关。”

    “你唐兄长呢?”

    “姐姐离开前,唐兄长鼓足勇气向她求亲。可姐姐,不知为何,说了些特别难听、特别决绝伤人之话。”

    相里康一瞬扶额,廉家堂两大孩子,狼人两只,根本不及另外三小孩懂事。

    小大继续道:“唐兄长自打姐姐走后,再也没来过,他肯定是生姐姐气了。可是,其实,我知道姐姐很喜欢他。可我不知为什么,姐姐和兄长一样,应该做的不做,不能做的偏偏去做。可他们又分明很好,心眼很善,我根本不能出语谴责他们。”

    相里康很想说,就是因为你们仨太懂事才造就他二人极不懂事。可他不会出口,局外人未知全貌,焉能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