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细雨淅沥,护城河上腾起阵阵浓雾,颇有种白雾青纱帐的神秘幽境感,木浆划水声从从远及近,柳叶摇曳如帘,恍惚中,及笄年纪的少女踩着一叶扁舟扶摇而来,从浓雾渐稀划向码头,她豆蔻色的优淡妆容,似极了那些文人墨客画笔上的采莲之女,质朴之中闪着灵气;万怨之祖一夜未曾入眠,原想趁着启明星未亮想小憩一会儿,却被这急切地想要立马蹦出去的脚步声给惊醒,透过木窗,红坟惊叹于少年跛脚也能如行军一般的迅速,她在他的侧颜中探出欣喜与腼腆,是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少年人该有的模样,而那位从扁舟上如出水青莲般的少女,大抵就是昨晚少年口中的宸儿了吧?

    “初五哥哥!你慢些!”少女见少年来迎,忙从船篷里拎出些莲蓬来,嘴角换上一些疲倦的笑意。

    “宸儿身子刚好转,怎清晨来我这里?”初五从宸儿手中接过莲蓬,不动声色搀扶着她纤瘦的半个身子下了船。

    凝视这一幕的某位万怨之祖撑起下巴不满地“嗤”了声,身后阿祈一脸看戏的态度揶揄道“这小子碰你一下恨不得把手剁了。”仿佛是为了提醒跟前的女人是凭空出现的多余之物。

    懒得搭理阿祈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红坟目光扫过少女的周身,她右臂还挂着孝袖,神情有些强装的坚强,尤是眼袋,说不出的肿胀,而她的身后,正悠悠荡荡飘着一缕淡墨。“居然自己送上门了,免我脚程。”万怨之祖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阿兄走了数月……宸儿一直在家里陪着阿爹……有些念初五哥哥,便瞒着阿爹偷偷出来……”悲伤从眼中慢慢溢了出来,渐渐化作脸颊上的酩酊,尤其是那一句念着少年。

    同样脸红的还有搀扶着少女的少年,二人如同诗词之中描绘的情窦初开模样,流转的小小悸动在空气中慢慢发酵,初五轻柔地回应“我也想念宸儿……”

    当真是一副你侬我侬的美好画面,只是当二人走上木阶来到木屋主厅的时候,便有一人煞风景地端坐在案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瞪着双炯炯大眼,如窥人秘密似的盯着二人。

    初五脸上浮现的柔情蜜意瞬间敛了个干净,他眉头微蹙,还未来得及开口,倒是宸儿先说了话“这位姑娘是……”她眨巴眼睛,看看绯衣女子,又看了看初五。

    少年讶异于女子怎端端穿上凤羽霓裳,仿若一只争奇斗艳的孔雀似的,以居高临下的模样凝视自己,她面色气压很低,可又为何心情糟糕,他完全不知,算了,接触了这几天来,她一直行为怪诞,只听初五清了清嗓子“她名墓诔,是前几日大雨失足护城河的城内女子,恰被我瞧见,便带回了家中……呃……今天……便要走呢。”语毕,桃花眸瞥过正襟的红坟。

    ‘我什么时候说今天要走?’红坟眉梢稍显愠色,但仔细一想,自己白吃白喝在这赖着也不是个事,少年对他本就抵触,如今借着青梅给了她一个离开的台阶,也算仁至义尽,可心中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是呢,墓诔在此多谢恩公相救,本不想多叨扰,只是,恩公怀中之人冥邪入体已深,墓诔稍微有些在意呢。”肿胀的眼泡,红妆掩盖的颓相,以及孱弱的身体,都不似这番花季年纪的少女。

    闻言,初五大惊失色呵斥一声“胡言什么呢!”

    红坟也不恼,只给自己倒了杯水,抿湿嘴唇,看向宸儿“是否夜夜入梦兄长都会把你寻,不论你在梦中如何逃跑,都能被其找到?”

    随着红坟话语渐落,少女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栗起来,连同着扶着她的初五也一道不安,她的面容渐渐失掉了血色,颤巍巍点头,手比那护城河的水还要凉,少年扶着她落坐,有些不予置信地看向红坟,眼中多了些许意料之外的打量。

    “阿爹……也是如此情况……”之所以这么久没有来找初五,实在是因为阿爹越来越差的身体状况,后来连自己也渐渐染上这种病状。

    “为何如此?可有办法治?”初五急切地问道。

    ‘刚刚明明才赶我走,现在问我怎么治?’本想作弄一下这二人,然这位叫宸儿的姑娘面色铁青,着实一脸见到曙光般的渴求,红坟理了理还未来得及编髻的长发,“你阿兄依旧在家中,且已成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