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喜欢在河边打太极拳,每每看到有人架着伤病者下得山来,也不多话,只是停了手,指着房门,让人把伤者架到观内坐了,观其起色,或施以金针或施以是药石,又或者熏蒸、放血不一而足,轻轻松松地就给治了。

    这下山民们才知道,原来这看着清瘦,须发皆白的老道原来身负不得了的岐黄之术。

    如是几年,这受益者越来越多,老道的名声也越来越响,十里八乡的乡民都知道这无名山下有个清源观,观里的老道治病本事很高,一传再传,更有远在百里之外的人慕名前来看病。

    观因人而名,这无名山也因观而名,被叫做清源山。

    远近的乡民受了老道的恩惠,想要给些金银什么的老道人家也是不收,就连那些从山里带来的山珍,老道也是翻检过后,只把能够入药的一些东西收了,别的一律退回,仍是坚持着在自己的几亩薄地上耕作,土里刨食儿。

    乡民淳朴,终是怀了感激之心,想着这些黄白之物不能报答老道,那便不如起座大的道观吧。

    所以在几个乡绅牵头之下,十里八乡的山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人背马驮的,从山外运来青砖碧瓦,将这原本两间茅草房,只是供奉着三清排位的简陋道观不断扩建起来,不过十数年光景,硬是把这道观给扩建成一座前后五六进,有着数十间房屋,供奉着重金求来,用黄杨木精工雕刻,再用红木、金箔等装裱得富贵堂皇,威武霸气的的三清四御,十方天尊的一座大观。

    更有一干自觉落魄或者看破红尘者也愿落脚于此,蓄发修行起来,一来二去的,观里最多时候修士不下百人之众。

    强极则辱,盛极必衰是为古训,鼎盛之下的清源观终难免一劫。

    解放初期,省里号召大力兴修水利,一条玉带一般的山溪被拦腰截断,从道观下方开挖出的的人工渠改道向南边大山里流去,将大坝下方的一片沼泽全部晒得干了起来,终被垦荒成田。

    又没几年,又作兴着大炼钢铁,这清源山一带离着县城不远,所以山中飞快地建起了无数炭窑,不过数月间,连着清源山在内,方圆数十里的山头上的树木砍伐一空,全都变成炼钢炉里的木炭。

    就算这样,也没影响到清源观,甚至就连“破四旧”时候,全国各地到处打砸寺庙、道观等宗教场所,抓捕僧侣、道士等的行为也没波及到这清源观。

    当然,不是没人提过这话头儿,不过再英勇无畏的红卫兵小将也敌不过自家爷娘老子的扁担、扫把,“打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口号尚未喊响就被爷老子一巴掌扇回去了,“你们这帮兔崽子,鼓捣什么不好,偏要去惹老神仙,你们年轻,你老子我可是土埋脖颈了,难道真到背时,你给老子诊病配药呀?”

    不过随着山林尽毁,一座座青山也都变成了黄土包,一场大雨下来,到处都是黄水横流,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坝,更是直接就被淤了一半深,听说有些地方更是发生了泥石流,整个山脚下的村子几十口人都被活埋了。

    年岁日高的老道,整天无神地看着这一座座黄土山,发出阵阵叹息,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关起门来静养几日,老道出关只说了一句话:“从今日起,只看疑难杂症。”

    从那日起,除了一些真正的疑难杂症,四处求医不成,慕名而来的还给诊治一二以外,诸如头疼脑热,腰膝酸软之类的小毛病,老道都一概婉言谢绝,推到附近的医院去了,更多的时间是在推敲一生所学,一条条记录下来,整理成册,以待后学。

    老道这停诊本来应该不要紧,不过那个没人安心工作的年代,医院,尤其是下面的乡镇卫生院,本来就没几个赤脚医生,这小病止疼片,大病青霉素的,根本就没法看病,这看不好病不要紧,人家直接给你扣一个大帽子:谋杀革命同志家属,开批斗会,抓去游街……很多人都被整怕了,干脆工作也不要,自己就跑到外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