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哐啷”一声,瞬息工夫,僧人已经坠到了地面,景柘心想扑救,岂料才垂下手,僧人却已拾身而起,再也不消帮扶。

    “景爷从没来过的地界,他一个当和尚的轻车熟路,哪还把挂在嘴边的佛祖放在……眼里……”

    原以为暗自寻思的话,说到一半,陡觉声音传出了喉间,景柘觑了眼僧人,见他姿态勉强,一步紧一步吃力,犹自暗忖:“凭他这副脓包样,会几样法术能怎的,他说的那邪祟,真要面对面地碰上,能不能撑过景爷都难说,依我看,他跟那疯子也差不离,总爱说些冠冕堂皇的空话……”

    定下心来,景柘忙忙地纵步出去,不想还未挨近,僧人竟双膝一软,就地缩矮下去,从身旁跌下一个细瘦的影子,直到这时,景柘方才看见,僧人右手指端,险险地挂着一段丝锦织成的袖角,视线稍稍溯远,便即掠到了一团晶莹点缀的绸布。

    稍许迟疑过后,景柘伸出手去的姿态不变,半身降下一截,改用小腿去接僧人。

    动作在顷刻间完成,一番惊险得以化解,景柘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抽提出脚背,让僧人平躺下来,再要看向绸布时,忽而有种做了登徒子的心虚,纠结之下,转念宽慰自己:“只是瞧瞧她的模样,不使那些轻薄的手段,应该不至于冒犯……”

    本着“救都救了,不看可惜”的念头,景柘抿紧唇线,缓缓埋低下颌,正要睁眼时,鼻尖蓦地一重,晾置一旁的“怪鸟”冷不防地落在脸上,霎时扑了满面的尘屑。

    景柘呛了几声,一面掩鼻,一面慌慌张张地揉眼,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止住痒意,却才耽搁了片刻,将要埋首往下,先前瞥见的绸布,已然不知所踪。

    景柘诧异得左顾右盼,脚边忽而浮现出一线火光,凑眼再看时,火线沿着周近弥散开来,刚巧圈住了一丈方圆的脚下。

    “这怪鸟,一件好事不做,净爱添乱!”景柘气鼓鼓地看向天顶,投入眼中的,竟是此前无缘得见的女子,登时喉头一滞,死死屏住了气息。

    自下而上地看去,女子的五官各有遮蔽,细节难辨,窥不出有异寻常的秀色,只有眉心处三粒金翠色的小点,在简素的妆容上显得尤为突兀。

    景柘看了半晌,渐渐胆大起来,意图看清女子的面容,谁想仅仅撤了两步,就被火焰燎着了裤脚,灼痛得厉害,不得不低下头来,使出浑身的力气扑打。

    过分激烈的响动,终于惊醒了倒地多时的僧人,此时满眼惶然地坐直半身,显出憔悴而茫然的神色。

    景柘无暇旁顾,惊惶之间,不知疲倦地左右蹿跳,即便如此,火势并无收敛的迹象,隐隐地,竟似还在往上空扩升,周身之外的一圈火影,不知何时已骤升成齐人高的火墙。

    “景施主,”僧人似要朗声,语调却有气无力,“此火乃识火,不伤人身,施者纵神即逝,挣扎无益,不要再枉耗精力了。”

    景柘恍似未闻,仿佛发了癫一般,愈难见到收敛的势头,僧人虽然眼露悲悯,下半身却始终横坐着,凝目一晌,终于启开了唇缝,然而这一次,他却仅是小声地呢喃:“南无阿弥陀佛……”

    挣扎近一刻,景柘神识浑噩,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极其迟钝,先时还能瞥见近处的僧人,至此仅只余下光影颠错的碎片。

    高悬在空中的女子倏的接近,几乎脸贴脸地迎凑过来,额发、眉眼、鼻梁、唇珠……面上的一厘一寸,在景柘眼前纤毫毕现,好一会儿光景,景柘都未能反应过来,女子的相貌究竟是丑是美,呆然地凝住了眼,识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