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究竟做了什么?”澄临懵然无措,更不敢去细索少年的神色,然而未经料想,身子居然自行做了倾转,主动迎上少年探询的视线,“你可见到我在忙碌,真要挑衅起来,你以为……我会拿你没法子?”

    辨出自己的声音并不甚难,可是要确信是由自己说出的话,却令澄临非常迟疑。还不等他作出决断,躯体抢过念识,迅速迎近了少年。

    澄临难以置信地看着接下来的动作——抬手,搭肩,全臂——他竟然将“阿岑”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阿岑的一切都是作假,不久前就已经无从遮掩,当着自己所见撕掉了假面,他该长了教训,想方设法从少年身边远离才是,为何竟反其道而行之,还将少年拉近了自己?

    盘踞心头的疑问犹在蔓开,伏于胸口的面庞冷不防地掀起,直勾勾地触上澄临的目光,“仙长,你终于打算听我的了?”

    澄临并不打算回话,可是身体竟然先于唇齿做出回应——双腿微微下屈,才将一臂垂低,他已抄过了少年的膝弯——将一晃神的工夫,阿岑已经被他拦膝抱起,顺从地屈起手臂,搂上他的脖颈。

    尚未从惊骇中回觉,脚面已经逾出梯沿,日轮远挂天端,半垂半隐,天穹罩着朦胧的暖色,触目所及的翠色,各都杂入或浓或浅的黯黄,虽然有失鲜妍,但也因为削弱了比衬,更显得调和而温馨。

    此时所见的景象,仿佛携具某种安抚心神的奇力,将澄临纷乱的思绪全部集拢,支离了此前积攒的恨意。

    将要走到哪里,澄临只能任由脚步牵引,全然得不到启发。

    行走之间,他虽一直目视前方,可是余留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从少年面上斜掠而过,每走一步,心中的沉定便削减一重,隐然之中,仿佛有只虱虫攀在心口,不住地上下窜咬。

    无法辨清来源的躁动,使得澄临颇感无所适从,少年却似察知了什么,唇线抿出的弧度愈见明显。

    走着走着,小道的路面渐被覆没,再看不到痕迹,野地上的林荫不断拉长,行不一时,已经难以辨别天光所从照来的方位。

    树叶摩挲的碎响,忽而被水拍石面的咚响中断,视野尽处,水色从一个小点徐徐扩开,波荡的浮光漾起碎粼,似如有无数条游鱼穿驰而过。

    此情此景,恍若踏入了一个绮丽的梦境,没有暗无天日的幽禁,没有扭结魂识的压迫,所见的一切都浸满了安适与欢欣。

    愤恨、窒闷、愧疚……许久无法消除的淤结,在缓缓激荡的水流当中洗涤殆尽,当他低下头来,少年露出的笑容看不到一丝杂质,微微泛起的红潮,更加凸显肤质的光洁白腻。

    这样相处的时光,绝非能以某次的心血来潮而轻易达成,越发澄明的识海之内,倏然激起了一阵漪动。似是捕到了某样遗忘很久的旧物,澄临迫不及待,猛一攒念,及时将念流刹止——

    阿岑,阿岑……

    他曾在世间孤身徘徊,浑浑噩噩,不知往何处行走,直到那个少年现身在他面前,他才悔觉过往的颓顿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