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小儿?”

    景柘缓缓地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道约近五尺的藤架——这是母亲为数不多用心经营的点缀,虽只余下枯干的藤蔓,较之满院清一色的平秃,却属一分难得的逸趣。

    才只一瞥,景柘已然认出,愣怔着立直身形,口中呢喃:“难不成……那疯子当真发了善心,好好地将我送回来了?”

    犹在端详之际,耳畔传来极不耐烦的催促:“小儿,诸事已结,吾这便要告辞了,你娘……因于前番的惊吓,眼下正晕着,尚需一段时日方能转醒。”

    “疯子”的口吻很是焦迫,景柘尚未从恍惚中抽离,怔怔地问道:“你说……我娘还活得好好的?”

    “疯子”似是有所迟疑,默了片刻才道:“本座如此辛苦地替你奔波,莫不然临到如今,还有你这小儿挑剔领情的份儿?”

    景柘定下神来,沉声接道:“要是没说假话,景爷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前头教你折腾得太狠,属实是怕了,总得先见到人,看清了有恙无恙,这才不至教你白白地哄了。”

    “果如那老和尚说的,兹要是做了人,各个都贪心得很,稍获一点好处,就要赶过来蹬鼻子上脸,吾才不是什么纯善的仙人,你且莫要存了侥幸,巴望本座一再地应承。”

    “我不管!”景柘愤愤回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是个凡人都懂的道理,你个做神仙的,岂有不遵之理?你将我娘送去了哪儿,快带景爷过去!”

    “疯子”听着是气笑了,不一时连连出咳,颇经了一番周折才止住,“便是要见,也得同你说清此前发生过的事,在你娘面前,一定要想明哪些当说,哪些又不该揭破,倘要出了差池,惹你娘牵动肝火,断了筑魂的根基,纵是请遍六道之内的神通大能,都难救得她回生。”

    闻言,景柘登即猛挺胸膛,将身形站得笔挺,罕见地拿出恭敬的语调:“还有什么要叮嘱的,都依着你说。”

    “先见了你娘再说罢。”

    景柘正提了口气,还未等到舒出,眼前竟冷不防地一暗,不片刻光亮转盛,所见的却非是样状清晰的住宅内舍。

    视线所及,皆是雾蒙蒙的一片,非但见不到一椅一凳,就连铺在脚下的地砖也全无踪影,盘看不一时,景柘蓦然想到:“这厮莫不又打着糊弄人的主意呢?这地方一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界,这样不声不响地把景爷带来,真要存着什么歹心,岂非就得任随他摆布了?”

    念及此,景柘顿生警惕,正要收回乱瞟的视线,却见一整块厚如云团的雾气,才沾上一点烟粉,霎时触散为烟烬,坠向下部深不见底的黑渊,与此同时,几尾交错斜插的冰柱,自远端徐徐地浮升而起。

    “这厮……该不是将我娘冻起来了?”

    几缕寒气自冰柱之上渗出,挑动了景柘的识念,“既是遭他害了,景爷也无甚好亏心的,大不了下地狱,活成一只吞天噬地的恶鬼,总要寻到替我娘报仇的机会……”

    许是这一连串的想法怨念太重,终于惊动了默声已久的“疯子”,这一次,混重的纶音,却是自暗渊中传出,由此敛聚的威慑,更甚于前番多次的暴喝,“小儿,吾若是真存了为难你们母子的歹心,岂会累经挫折,延忍至此时?你娘就在那冰柱后头,速速前去,莫要耽搁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