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控持勉强还算得心应手,如今多了柳洵在侧,从前视之不见的妄念,逐日间避无可避——

    “和尚,你走偏了。”

    “嗯?……晚辈没——”

    “我说偏了,那便定是偏了,本来你也不晓得该往哪儿走,就依我说的,往右多迈一步。”

    吕延望向前首,眼神微滞了一刹。林隙之间,唯有一条道宽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径,稍有偏移就会逾出路段,踏入道旁的野地。如若遇上分行他方的岔道,此时偏点一径也无妨,可既仅有一径可择,偏生要旁踩他途,俨然是故添事端……

    “只走正道有什么意思,也都怪那呆和尚不好好教你,攀山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在左顾右盼,比起凡人装点出来的样子,这等不事匠工的造物,但凡能瞥入眼,一刹都少不了新鲜。至于要登顶所费的时辰,且都是那鄙俗之人才会介意的小事,大可不必挂心。”

    旁的不想,被野草梗挑破的鞋面并不容许吕延忽略。

    对于这种夹在闲言之中难辨意图的高论,吕延只会给出意懒神疏的反应,并不情愿摄念深想。

    兜转了一圈,这人暗遮起来的意思,无非是说要他无须介意此行的目的,只消观览周近的景色,然而于此之境,虽是漫山深翠,极具野意,但是同久居多年的骊阳山相比,所见的风景实然相差无几,置于吕延眼中,根本没有所谓的新意可言。

    行了近一晌时分,天幕早垂,夜色已深,寒风扫卷了一时,忽又扬下细密的雨线,各处都传来雨击落叶的杂沓声响,道路也随之变得湿滑泥泞。

    吕延迟未找到避雨的立处,昱苍许是早有察觉,日轮落隐之前,先行不告而别,雨势一落,将才走得半里,他便听得柳洵口吻不忿地说道:“指望不上的畜生,这么点大的雨,稍将那邪火纵一纵,准能给它蒸干了,只会飞遁算什么本事?”

    “前辈?”吕延难忍好奇,“此雨所盖甚广,就算昱苍的灵焰非同寻常,只自一点向外扩张,如何敌得过成片而下的雨势?”

    “随口一说的话,那么较真作甚?”虽然不见面孔,吕延隐隐能够察觉,柳洵多半撇了一下嘴角,正以为话头冷落之际,却听得柳洵颇显仓促地接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那畜生不一定有这个能耐,就算是有,你也不可随意使弄。”

    莫说使弄,便是稍不留神,微有冒犯,冷不防就会惹来一通上蹿下跳的扑抓——吕延犹感不解,却还不待详询,脚下踩上一片湿苔,不经意滑出前脚,就此倒掀向下,一径向前,不受控持地奔滑而去。

    后脑即要触地之际,倏然承接了一道柔似云团的软块,吕延堪堪松了口气,熟料还不等他落稳,软块竟在霎时坍陷至底。

    不到一息的光景,脑后抵上了一块尖利的碎石,本来能够乘上侥幸的落势,经此一触,立时转为了一股直穿脑颅的刺痛,再要起念拾身,已然错过了稳住身形的时机。

    肩侧微有倾斜,吕延的整个身子便似未置笔搁的笔杆一般,一圈接一圈地沿滚向下端……

    “和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