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站在寝殿的阳台上,眺望面前一望无际的烈焰玫瑰。

    米兰喜欢烈焰玫瑰,却没有下令在整个皇宫都种植这种花卉,只是围绕寝殿种了一圈,覆盖他所能触及的全部视野,因此从阳台的方向望去,好似整个世界都铺满了绚丽的艳红,伴随着过度浓郁的玫瑰花香,熏得他从眼睛到鼻子都摇摇欲醉。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具石塑,不知道外面的年月。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廓骨的弧度,直到有人从后面走上来,为他披上一件毛皮坎肩。

    “怎么不叫侍从给你送外套。”米兰环住他的腰,轻轻覆在他的背上,语气极其亲昵,“晚上天寒,你又体弱,受凉了怎么办。”

    他的到来没有掀起丝毫波澜,米兰也不恼,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会儿,忽地笑起来:“我之前跟你发火,不让侍从看你,你记着了是不是?我说的混账屁话你记那么清楚,我跟你说了三百年我爱你,你怎么从来不往心里去?”

    皇后的唇抿得更紧了,他想去掰米兰的手,那拦在他腰间的手却如山石一般牢固。米兰不想让他做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见挣扎无果,他明智地选择放弃,指尖搭回栏杆上,将自己完全裹进馥郁的花香中。

    米兰陪他看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也没见他有个动静,他等得不太耐烦了。桌上的菜虽然都用保温炉热着,咕嘟久了也会丢失风味,他勾紧皇后的腰,轻声慢语地哄道:“雄主,我做了饭,不好让他们送进来,你跟我去餐厅吃吧。”

    别看他这会儿姿态放得低,要是不按他说的做,少不了又是一通折腾。于是皇后乖乖地让他牵起自己的手,他们走过长廊,去到后殿的餐厅。那里原先的长桌早就被撤了下去,米兰从来不在自己的宫殿里面宴请官员,他只愿意跟自己的皇后一起吃饭,于是那张不必要的长桌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圆桌,眼下桌上放着四菜一汤,股股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

    米兰亲热地拉着皇后在他身旁坐下,伸手拿起汤勺给他盛了一碗鱼丸汤。鲜香的汤中端着两颗白玉似的肉丸,一片青翠的绿叶点缀其中,一口咬下去鱼肉滑嫩,说不出的清甜爽口。

    米兰见他先吃了丸子,又给他盛了两个,笑道:“我走了好多年,幸好这手艺你还吃得惯。”

    皇后不理他,他自顾自地说:“有没有感觉今天的鱼丸肉质特别好?我让厨房宰了五条骨刺鱼,鱼腹肉都在这里,剩下的鱼头和鱼尾肉送到鸢尾殿去了。在咱们这儿啊,你就得吃最好的。”

    皇后:“……”

    他对米兰居然幼稚到这种程度感到震惊,连着手里的碗都烫起来,恨不能出门对全世界宣布他根本就不认识米兰。米兰对此浑然不觉,美滋滋地给他夹菜添饭,皇后食不下咽,只吃了大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残留的食物残渣。

    他的仪态仍旧保持着虫族帝国古老贵族的优雅,在当今的天伽,这种礼仪因为雄虫的没落已经彻底失传。米兰痛恨贵族,也不屑于学习皇室做派,却非常喜欢他这副姿态,那些让他痛斥为矫揉造作的仪式,放在皇后身上是那么相得益彰,他配得上世间一切高贵的美好之物,因为他本身就是最尊贵的存在,而且这份尊贵现在只属于他。

    米兰还没吃饱,视线早已黏上了他,肆无忌惮地拿他下饭。皇后也不催他,坐在椅子上等他吃完,他又变得放空了,灵魂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反正不在皇帝的身上。

    “侍从说你昨天吃得也不多。”米兰本想学着夏琛的模样擦嘴,擦到一半觉得自己的动作笨拙怪异,第一万零八次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明天我喊医生过来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我也做一下,最近睡得不太好,心悸得厉害。”

    皇后没说话,他对米兰的决定没有发言权。饭后米兰拽着他去散步,整个皇宫安静得颇有鬼片的氛围,他们走在清澈的月光下,范围只有寝殿连带周边的三四个侧殿,因为皇后走久了脚疼,但是他从来不和米兰说,只会越走越磨蹭,突出一个冷暴力不合作,倒逼米兰一步步缩小行动范围,最后只剩下周边几个侧殿,逛完一圈就回去,一分一秒都懒得拖延。

    为了让他心情好,米兰在沿途种了许多雄虫普遍偏爱的青松翠竹,树底下还是铺着烈焰玫瑰,每天都有园丁过来及时铲掉一些玫瑰,以免它们开得过于旺盛,将供给其他植株的养分掠夺干净,即便如此,那些松树和竹子依然长得七零八落。米兰一连换了七八个园艺专家,无一敢让皇帝陛下把自己最喜欢的国花彻底除掉,个个摇头说能力有限,最后这事儿就搁置下来,松竹和竹子永远半死不活地长着,烈焰玫瑰永远在边角处见缝插针地发出新芽,这样脆弱的平衡维持了许多年,反而蕴养出别致的和谐,皇帝不知道是耗尽了心力还是觉得这样也还可以,再也没有试图改造这几条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