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暮的背脊忽然一凉,一股源自内心最深处的寒意,宛如滔滔翻滚的海浪,瞬间弥漫他的全身。他坐直身子,急声问道:“父亲,你要去哪里?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话哽咽在喉结,久久说不出来。他想问沈临渊是不是要去找杜贞,参加那一场没人知道的、却又惊天动地的大战。

    沈临渊含笑摇头,安抚道:“孩子,有的事情,现在的你很难理解。你只需记住,茜茜是这世上最温柔的母亲,她从未抛下你们一走了之。”

    沈临渊站起身,拖着伶仃而消瘦的背影,却又宛如远赴血海战场的将士,毅然决然走了。

    沈星暮的喉结滚动,嘴里不断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可是直到沈临渊完全走出房门,消失在他的惶惑视野里,他也未能说出哪怕一句话。

    静谧的卧房里,似曾还残留些许夏恬的气息,而这隐隐的飘香,与沈临渊带来的一抔腐气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沈星暮心中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情绪。

    宛如一个人置身空旷、辽阔、深远、以及黑暗的深谷里,迎着不断扬起的阴风,当漫天花枝柳叶飘零时,孤零零仰望冷傲寂静的圆月。

    卷地秋风,一地凄凉。

    人的生命为什么总是这么迷惘?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那些不可忘怀的人,为什么总是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为什么不能多一刻温情、多一刻陪伴?

    至爱之人如此,至亲之人也是如此。

    沈星暮心中已经明白,沈临渊的确如杜茜所说,他是世上最温柔的丈夫,最负责任的父亲。杜茜去世这么多年,他从未找过任何女人,也从未让他的两个儿子有任何不测。

    他总是默不作声,总是佯作漠不关心。或者说,这世上的父亲大多都和他一样,在子女面前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们总是让子女猜不透,从而怀着一颗敬畏而不敢轻易靠近的心。

    所以子女与父亲之间总是容易出现无形的隔阂。这就像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天堑大河,涯高而河深,水浑而浪急,连生来便拥有美丽双翼的白鸟也难以逾越。

    沈星暮静坐着、冥想着,好多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却已有了眉目。他渐渐察觉到,恶念空间会选择他,并不是万万人中的偶然,而是一条无形的线连缀起来的必然。

    虽然沈星暮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杜茜,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得以以杜贞的身份再次活过来,但在杜贞就是杜茜这件事上,已经毫无悬念。

    杜贞是“天神”的祭司,地位仅次于圣女安梦初。她的“念”之强,在不使用“鬼化”之力的情况下,可以随手抹杀因“恶灵咒术”而变得无比强大的游万金。

    而杜茜作为杜贞的前世,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荏弱女人。

    她们分明是同一个人,在力量上却存在如此惊人的落差,不可能没有原因。而沈星暮能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便是杜茜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装作寻常的弱女子,甚至到最后,不得不舍弃原本的身体,以另类的方式重生,方才得以恢复原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