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两人都起得格外地迟——任歌行还要比杨晏初更迟些,杨晏初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他静静地抬头盯了一会儿床帐的花纹,眯起眼睛。

    他很疲惫,浑身的关节与肌肉都有种微妙而剧烈的酸痛,昨天被任歌行弄得太狠,现在那里也还是火辣辣地疼,颈侧的伤口已经结痂,可浑身的青紫咬痕依旧宛然,昭彰着昨日是怎样一番握雨携云的一夜荒唐。

    他叹了口气,叹到一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斛珠虽然不是毒药,但到底对身体有影响,任歌行平日里本来这时候早就该醒了,可这时候依然还睡得死死的,杨晏初吃力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曲起手肘撑起上半身,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捧着他的脸照着额头亲了一口,才下床去弄些温水洗洗身上。

    客栈茶房对客人日上三竿要洗澡水的行为没什么疑议,唱了声喏就走了。

    杨晏初站那儿没动,等他走远了才一瘸一拐地回房,把身上清理干净之后,掀被子一看,觉得任歌行也得洗一下,他戳了任歌行一下,任歌行呼吸节奏都没变,极其安详,杨晏初拿这人没辙,只能用块布巾蘸了水给他擦洗身子,他本来就腰酸背痛行动不便,弄完整个人都累得不行,浑身虚汗,掀开被子钻回了被窝,任歌行在睡梦中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身,下意识地把杨晏初搂进怀里,用被子裹严实了,还拍了两下,才又睡瓷实了。

    杨晏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忍不住张嘴轻轻咬了他一口,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俩人挤着又睡了个回笼觉。

    任歌行醒的时候杨晏初第二觉还睡得正香,缩在任歌行手臂和胸膛的缝隙里,呼吸均匀而香甜。任歌行不敢动,怕惊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偏了偏头,垂下眼睛看着他,呼吸都放轻了。

    天光已经大亮,灿烂的阳光透过床帐照进来,像一场空濛清浅的午后甜梦,任歌行眨了眨眼,觉出身上清爽,便知身边人已经帮他擦洗过一回,心中五味杂陈,难以一一为外人道。

    他一眼一眼地温存地看着怀里的人,想昨晚一开始真是把人吓坏了,后来纵使千般怜惜万种温存,到底渐渐失控,那人一直忍着,陪到他尽兴,纵使到最后招架不住,终究也不肯说一句不要。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像那时一样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自己被人爱着。

    从前的二十五年人生中,他从未觉得如此宁静而餍足。任歌行就这样搂着杨晏初静静地躺着,放任思绪散开。一刹那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想带着怀里的人春天去看洛阳的花,夏天去喝巴蜀的酒,秋天去骑塞北的马,或者去看落叶满长安,冬天呢,冬天就像现在这样和他赖在被窝里,哪也不去,屋里红泥小火炉,任它风雪催人老。

    世间风月,不过如此。

    后来不多时,杨晏初慢慢醒来,任歌行凑过去,黏糊糊地亲他的眼睛,低声道:“醒了?”

    杨晏初还没醒全,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任歌行又道:“你给我擦的身上?”

    杨晏初窝在他怀里,咕哝一声:“不然你以为是谁……猪,沉死了,差点弄不动你。”

    任歌行乐,没完没了地亲他,亲完了揉他的腰,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晏初想说自己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话到嘴边变成:“都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