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十四五岁那年,同伴中有人喜欢看斗狗,常常叫了他来一同看,斗到最激烈的时候男人和孩子们都跪在地上和咬在一起的狗一同呼喝,一场结束以后一地的狗毛狗血,李霑不忍看满眼猩红,再来叫,便不去了。那个看斗狗的小纨绔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歪着嘴笑:“假慈悲。”

    家族有世交,李霑不敢得罪他,只是小声说:“反正我不忍心。”完了又加一句,“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营生,毕竟是自己养的狗,日日看他们相斗相杀。”

    那个歪嘴的少年又笑了:“我乐意看啊,再说他们为了吃饭活命嘛。真要为了活命,莫说是让你的狗相斗相杀,就是要你亲自去杀人,你也会去的。”

    李霑断然摇头道:“不会的。”

    “一万两银子。”

    “不会。”

    “十万两。”

    “不会。”

    “一百万两。假若你是个穷光蛋,你家有重病老母,有了这一百万两,你老母就能活命。”

    李霑很短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你这分明就是在逼我嘛。”

    那少年又歪着嘴一笑。

    这件事就像当初的迟疑一样,很短地从李霑心里滑过去,使他沉默下来,磕绊了一下,小声补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任大哥的为人?”

    任歌行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他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抬眼看了一眼宁安和李霑,把手中的东西归拢在一处,道:“我不会。”

    他只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地要走。李霑喊住他:“哥……”

    任歌行道:“我去看看你小杨哥哥。”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侧过脸道,“我若不能带他回来,就不回来了,不必寻我。”

    李霑登时大恸,任歌行却脚步不停,已经走了。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苦寒之巅,六月亦有积雪皑皑。天地浩渺,连绵十万大山,火把只有猩红的一点,抬头满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