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走得悠闲无比,一则是为养伤,二则是任歌行自己心里也清楚,这长安城里大概只有李霑是真心实意盼他回来的。当初五州联盟,求任歌行当盟主,图的就是任歌行是个武功绝世又无依无靠的光棍,不料时移事易,临川江氏一朝败亡,李霑竟然手执泰阿令,背靠浮梁,有号令江右之势,而云中任氏又赶到京城增援,虽然任歌行本人发誓至死不归,虽然任氏家主态度模棱两可,但是家主任逍的几个膀臂分明有回护之意,任歌行如果活着回来,这江山姓什么,更待思量。

    任歌行知道长安城里有人巴不得他死在昆仑,杨晏初又何尝不知,自古兴亡之事,莫不血雨腥风,争斗不休,若想独完何其艰难,他没说什么,死过一回,再无所惧,横竖任歌行走到哪,他跟着就是,长安街市有秀才临街给人写扇面,杨晏初弯腰看了看,对那秀才道:“公子烦请拿一把雪浪纸的素扇子。”

    他悬腕凝眉,不知道写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挡着,不给任歌行看,挥干了笔墨,方对着他展眉一笑,唰地一声在身前打开扇子,任歌行眯着眼睛细细端详——

    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任歌行会心一笑,正要开口,写扇面的秀才探头看了一眼,惊道:“好俊的行草!敢问公子师从?”

    杨晏初笑了笑,轻飘飘撂下一句:“家师赵铎。”就与任歌行飘然而逝,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小秀才,愣在原地,重复道:“……赵,赵铎?”

    装逼这种事真是让人无比快乐,如果是在对象面前装,那就是双倍快乐。杨晏初直到走出很远还是非常愉悦的样子,任歌行在旁边给他打扇,企图扇去自家媳妇旁逸斜出的逼王气息,无奈道:“可以了吧,什么事啊乐成这样。”

    杨晏初不听他的,抢过扇子:“你管我。”

    任歌行也忍不住笑,用手指画杨晏初的脸蛋羞他:“傻样儿。”又问,“赵铎真是你习字师父?”

    杨晏初摇头笑道:“教了没几年。我爹给我请的。”

    任歌行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看那扇子,赞道:“字是好字,扇子是好扇子,只是缺个扇坠子扇套什么的,要不我……”

    杨晏初看他四下找,诧异道,“你还有这精细东西?”

    “啊,不是,”任歌行说,“我把给小霑买的那拨浪鼓拴扇子上试试。”

    “什么。”杨晏初笑起来。

    他微微含笑,边走边摇扇子,垂下来的几缕青丝摇飏着飘在肩头,风吹青竹的姿态,有种文人式的轻狂与放旷,任歌行看着他,也便懂得了,杨晏初明白他心中所想,那扇子上李太白的诗就是好注脚,插科打诨也好,款款情深也好,只要他懂他,也就不必在这上头多言。

    李霑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隔着老远就小兔子一样一步三蹦地冲他们跑过来,任歌行张着手臂准备接他,笑道:“慢点慢点。”

    李霑一个猛子扎进任歌行怀里,把任歌行砸得一踉跄,李霑这才想起来他脚腕有伤,赶忙后退一步,蹲下去看任歌行的足踝:“脚怎么样了?”又去捧他的手,“我看看……”

    李霑看见任歌行的左手的时候眼圈一下就红了,任歌行赶忙道:“没事了,都不碍事,”还没来得及把他拎起来,他就自己窜了起来,把杨晏初上下摸了一遍:“都没事了吧……我看看,真的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