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韶闻言哈哈大笑,拈须对身侧的宋缘道:“怎么样?我说这女儿是个聪慧的,没说错吧?”

    宋缘虽然不喜欢长女,但顾韶素来视他如子侄,这会不好不答:“叔父的眼力,什么时候错过?”

    “既然觉得我眼力好,那我方才跟说的话,可得往心里去才是!”顾韶说着接过宋缘递上的茶水呷了口,放回案上,却起了身,“我先出去转转。”

    这显然是打算让他们父女单独说会话。

    宋宜笑闻声微微变色,是立刻想起了当年被骗到宋家别院去的经历--顾韶察觉到她神情刹那间的变化,只道她心中芥蒂极深,连父女私下一晤也不愿意,走到门口时又站住,温言道:“孩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嫡亲父女之间,血脉难断,说是么?”

    “……遵叔公之命!”宋宜笑看着他满眼诚挚,心中却只觉讽刺:一个自承她叔公,一个是她亲爹,场面上,有她说不的余地么?

    她心里十分不痛快,所以顾韶离开后,只垂手恭立,不肯作声。

    室中沉寂了片刻,到底宋缘更重视顾韶的话,开口道:“可取了字?”

    “回爹的话:出阁之前,娘给我取字‘善窈’。”宋宜笑有点好笑的回答,作为亲爹,到现在连女儿的字都不知道,她都不晓得宋缘这么问,到底是想和解,还是提醒自己的不受重视?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宋缘微微皱眉,道,“这字--直白了点,最主要的是不够庄重,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体统!韦氏也算粗通诗文,怎么会犯这样的忌讳?”

    宋宜笑面无表情道:“爹是状元出身,自然才高八斗!娘虽然粗通诗文,又怎么能跟爹比呢?何况娘当时身怀六甲,精神非常不济,替****这个心,我已经很惭愧了。再者,女子的字,原也没几个人知道,哪有那么要紧?”

    宋缘闻言默然片刻,才道:“原本不叫宜笑的。”

    见女儿抿着唇不接话,他又顿了会,方继续道,“‘二月饮酒采桑津,宜男草生兰笑人’,生于二月,祖母盼孙心切,闻说是女孩儿,原想叫‘宜男’。韦氏听了之后非常不高兴,说什么也不肯--我两边劝和,折腾了大半年,才给改名‘宜笑’。”

    他嗓音有点沙哑,“‘嫮(hu四声)目宜笑,娥眉曼只’的‘宜笑’。当时韦氏说,及笄后,字‘嫮姬’,或者‘莫愁’。不想……”

    宋宜笑听得出来,他说“韦氏”时,看似疏远冷淡的称呼下,是极力压抑的爱恨交织,却生不起丝毫同情与怜悯,只想冷笑:既然到现在,都做不到彻底的怨恨韦梦盈,为什么对她这个流淌着两人血脉的亲生女儿,竟吝啬到不肯给予丝毫的关心与维护?

    她懒得再听宋缘回忆下去,语气平平淡淡道:“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呢?毕竟,娘如今贵为王妃,弟弟妹妹们又还小,实在忙得很!”

    “我知道不想再与宋家有瓜葛。”宋缘闻言,直直看了她片刻,才转开视线,转眼已恢复到一贯的冷漠,“其实我也不想看到--无论长相还是性情为人,都太像韦氏,实非我所喜!但顾叔父于我宋家有大恩,他希望我们父女和解,我不想叫他失望,这才命人喊了来。”

    宋宜笑暗想:“早点开门见山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