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皇子有些茫然,顾青心中道: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再怎么体察民情,也没那么接地气。农桑之事,哪能了解得那么清楚。

    她耐心给他解释:“殿下,纺织业需要用到大量的棉花做原料。棉花的种植范围广,需要的劳动力不多,也不是很艰苦。除了用作织物之外,棉花种子还能用来榨油,可谓好处多多。但如今,棉花却没有广为种植。”

    “那是为何?”

    “因为其中有个大难题,棉花脱仔太难!一千人种出的棉花,收下来后,恐怕需要一万人来帮忙脱仔,否则,就只能堆在仓库里等着变质。所以,农人们不敢,也不能多种。没有原料,纺织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我这纺织机造出来后,只怕开始用来羊毛纺织的居多。”

    “那也就是说,比起中周,纺织机对北燕的用处更大一些!”二皇子得出结论。

    “是这样!如果这脱棉机果然有用,那胡庄户就立了大功,殿下理当重奖!”顾青提议道。

    前世,她住的村子不种棉花。就是种,采下的棉花也是送到专门的地方去处理,她哪里见过最早的脱棉机?现代化的机器虽然先进,但并不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比如,现代工厂里的纺纱机,比起珍妮纺织机来,效率高了千百倍。但那样的机器,就是她能画出图纸来,又有谁能造出?所以说,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二皇子也兴奋起来:“那太好了,朝廷定然不会亏待他的!”

    他看看天色,起身道:“今日已晚,顾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去北燕使馆接你,咱们一起去分辨真伪,如何?”

    “甚好!”

    第二日,孙染工被带到一处染坊,当着二皇子和顾青的面演示了最得意的染红色布料。顾青不太懂织染之术,但看他展示以新法子染好的布料,和旧的对比,确实鲜亮好看。据孙染工说,他还能改进绿色、黄色和蓝色这几种主要颜色的染织之法。

    听到蓝色,顾青猛地想起了一种织染之法——蓝染印花布,这种印花布在江南的水乡随处可见,在蓝布底子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勾画出各种图案,古朴秀雅,又能耐脏,实用又美观。普通的可以上百姓之身,精美的能当做艺术品,可谓雅俗共赏,老少皆宜!

    这时代,布匹价格不菲,染色基本上用植物颜料。环保是没说的,但固色效果比起用化学原料来,差得远了。富贵人家没关系,一件衣服穿不了几次就不再上身,压根觉不出来。但一般人家,可没那么奢侈。偏偏越是鲜亮颜色,越容易褪色黯淡。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就是说从衣服上就□□裸地显示出了阶级和家境的区别。可平民百姓哪能常常换新衣,消费不起啊!因此为了不显寒碜,他们往往选择暗色的衣料来做衣裳。

    后世,大家都喜欢白衣如雪,认为那样仙气飘飘。可在古代社会,白衣其实是平民的代名词。为什么?因为白布不要染色,便宜啊。但那白,可不是无暇晶莹的纯白,是显着灰扑扑的白,看上去就灰暗无光,弄脏后更是不堪入目,仿佛贫苦麻木的人生一般。如果能有一种漂亮耐穿,而又价格低廉的布料,能让他们欢喜愉悦,温柔地抚慰着,维护他们精神上的尊严,那多好啊!

    顾青也曾经穷过,她明白那种感觉!有钱之后,她一度沉迷于买买买,每一周,都要买上几件新衣。有不少,到手就不喜欢了,压根都没上过身,但她还是乐此不倦。那种行为,旁人难以理解,那是出自对儿时匮乏的报复性补偿。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千百年,不只出了一个颜回吗?其他的你我,都是俗世里的凡人!欲望,才是促进社会发展的原动力!

    可以用来蓝染的植物原料很多,顾青印象最深的就是菘蓝,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板蓝根

    。随手可得,价廉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