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玉奴哪里不知道杜士仪是生怕自己留在这里不安全。她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这才低声说道:“好,我答应师傅。”

    “你曾经跟着你师尊和金仙公主,司马宗主到过云州,应该见过公孙大家的弟子岳娘子。”见玉奴果然点了点头,杜士仪便继续解释道,“她和她的夫婿罗盈早已离开了云州,说是云游四海,其实是去了漠北。岳娘子当初曾经假借阿史那王女之名来往突厥牙帐,在漠北威名远传,于是此后借着这一名声在漠北打下了自己的地盘。如今在吞并了奚族五部之一的度稽部,麾下已达五万人户。所以,我打算把你托付给……”

    还不等杜士仪把话说完,玉奴便蹭的站起身来:“师傅,你要把我送得这么远?天下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别的安全地方了吗?而且如果去了那里,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再见师娘、师尊还有姑姑她们?再见师妹和阿弟?这世间已经没有了杨太真,我不要再去举目无亲的地方”

    见玉奴急得仿佛都快哭了,杜士仪顿时心生怜意。他以目示意两个婢女,见她们全都默不做声地退出了屋子,他便站起身来,到玉奴身侧后,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可没说过,这一送你去,就不接你回来。再者,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再见;而即便不顺利,我们也不会分别太久。傻丫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这世间已经没剩下几个亲人了,等过了这几年的风头,说不定我就会把你师尊她们都接了来,欢欢喜喜和你团聚。”

    尽管杜士仪说的是这天底下最困难的事情,但玉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信心。她直勾勾地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低头呼出了一口气,继而握了握拳头,复又抬起头来:“师傅,你真的不是在哄我?”

    杜士仪欣然笑道:“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好,拉勾”玉奴想都不想便伸出了小手指,见杜士仪先是错愕,随即无奈地伸出小指,继而保证再三,她方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只是,在留下杜士仪吃了这一顿庆功宴,继而把人送出门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方才一下子无影无踪。

    从前她不管朝堂争斗,可那是因为别人都不希望她理会这些,可一直都在最高层的圈子里耳濡目染,她哪里就真的一点不懂?东突厥算是就此覆灭了,杜士仪陡然之间得手了这样的灭国之功,朝中嫉贤妒能之辈怎能容得下?而李隆基呢?李隆基又会不会生出疑忌,借此将杜士仪留在长安?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就此留京拜相,权握天下,他们相见之日,怎不会是遥遥无期?

    “不过,如果师傅留京,就能和师娘团聚了。”努力说出这么一句安慰自己的话之后,玉奴便怔忡地回到屋子中,鬼使神差又取下了那一把琵琶。

    弹指挥洒之间,她不知不觉弹出了一首此前几年最熟悉的《霓裳羽衣曲》。虽是典型雅乐的道曲,可她用琵琶这样的俗器演绎出来,却又别有一番幽寂孤清。

    她这个别人眼中的已死之人,能够做的只有好好活下去,好好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