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古为了那神狼带着最可靠的亲信前往桑干河边,而当寂静的夜色中,那一声默古大王遇刺的狂呼划破长空时,就注定了同罗部的这个夜晚绝不平静。

    作为铁勒降户,同罗部享受到的待遇和铁勒其余诸部一样,大唐对于他们的待遇颇为优厚,拨毡帐、划分放牧地、秋冬补贴一部分粮草,就连横野军成立之后,这最最靠近桑干河的一块地方,也完全划拉给了他们,为此自恃杀了默啜可汗的拔曳固部最初对此还有些非议。所以,族中上下并不愿意轻易复归突厥牙帐,而且是在好处还没得到的情况下。可默古这突然翻脸悍然杀了失突干,自称大王,而族长篦伽末啜人不在,族长之子昆那尔突然失踪不见,畏惧他杀戮手段的一众人等全都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任凭他大肆庆祝作威作福。

    就连来不及逃亡悄悄藏了起来的昆那尔,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打算趁机让人去唐廷求救,抑或是找找还有什么机

    可这样的机会,就在顷刻之间降临了下来

    尽管几个父亲和叔父身边的心腹曾经劝说他小心有诈,可昆那尔怎么都不觉得默古有那种报说遇刺引诱自己出来的城府,当机立断站了出来。凭着父亲和叔父从前的声望,以及那遇刺消息引来的混乱,他通过一夜激战,险之又险地控制住了营中局势。而最最让他感觉庆幸的是,纳古尔竟然真的挑了默古的脑袋回来,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收拢人心的借口。当他让心腹带人出营一阵冲杀,抢下了默古死不瞑目的首级,最终只跑了一个纳古尔和零星数人的时候,尽管前一天夜里那惨烈的杀戮仍旧在营地的四周留下了各种痕迹,但他的心头却终于轻松了起来。

    真是老天有眼

    同罗部内附大唐的这一支当年在部族中实力只是中上,然而,余者不是降了没入突厥,就是干脆死得干干净净,因而,无论是篦伽末啜还是昆那尔,都已经将自己视作是铁勒同罗部正统。命人将默古的头颅高高悬挂于旗杆之上,继而收族中死难遗体,并传令下去悬赏追击纳古尔等人之后,昆那尔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父亲之前受命去中受降城见王竣,可王竣那里才杀了仆固部众多降户,父亲能否平安回来?默古此前那些叛逆的举动是否会引来唐朝官府的误解,大唐兵马会不会趁着他眼下立足未稳之际发兵攻打?

    “王子,王子”一个身上那血迹斑斑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的中年汉子大步冲了进来,连气都来不及喘便满脸激动地说道,“并州张使君派特使来了”

    “这么快?”昆那尔正要高兴,可这高兴劲还没过去,他就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来了多少人?”

    “不到二十人”

    这个数字无疑极其令人安心。昆那尔松了一口大气,一个请字出口,他想到未有音讯的父亲,突然又改变主意站起身来:“非常时刻,我去迎一迎”

    尽管才刚经历过一场内乱,但同罗部并未伤及根本,夜间远远张望时还觉察不到,可当此时此刻骑马站在营前,望着那绵延两千余帐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这种景象的杜士仪想象着每一帐中能有多少人,不禁瞥了王翰一眼。而旁边的王翰面上气定神闲,口中却低声说道:“杜十九郎,没想到我之前说带你到胡人聚居之地瞧一瞧,这么快就实现了

    只希望他们真的是收拾好了残局,别突然跑出来两排刀斧手就好”

    话虽如此说,王翰却不过是开个玩笑。因而,当他瞧见两列骑兵突然从里头呼啸出来时,不禁心中悚然。好在这几十人须臾便散开来隐隐将他们围在当中,紧跟着就只见一个浑身素裹的年轻男子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策马出来,人未曾到便大声叫道:“可是并州张使君的特使?”

    口中如此叫嚷,当昆那尔策马小跑到了杜士仪和王翰跟前时,见两人全都分外年轻,他不禁挑了挑眉。他对于大唐的了解是年纪越大的官阶越高,而年纪越轻的则多半官阶低微,此时心中原本的高兴被来使的年纪冲淡了好些,就连口气也不禁变得有几分傲慢,最初那微微有些生硬的汉语也变成了突厥语:“你们两个便是并州张使君的使节?”

    王翰把前头那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又将昆那尔那前恭后倨的表情收入眼底,一时也生出了恼意来。要不是他们想了办法调虎离山,让昆那尔有翻盘的机会,这家伙这会儿还能有功夫摆这臭架子?

    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用汉语答道:“我们并非张使君特使。京兆杜十九郎奉旨观风北地,路过并州时,张使君得知蔚州同罗部仿佛有些纷乱,便请了杜十九郎过来看看我因是并州人,正好为杜十九郎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