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蜀地是雷厉风行推行茶引,而在淮南乃至江南,杜士仪最重要的任务却和当年宇文融这个劝农使做的类似,那就是——劝茶。

    否则,连茶田都没有多少亩,那一年能发出去多少茶引茶由,收得了多少钱?天子在乎的是茶利,可不在乎茶事的发展究竟是什么情况

    劝茶这种事,从蜀中来,如今客居吴地的吴琦自然有足够的经验和发言权,只要他肯劝说,散居苏州各地的吴氏族人必定会为之心动。而在杜士仪原本的设想中,和裴宁同姓的裴舒同既然也货卖茶叶,若能在此事上发挥作用,此次他和裴宁的江南之行必然能够大有效用。谁知道,他和裴宁阴差阳错旁观了裴舒同那难以启齿的家事,和裴顾两家也就有了些因缘,而顾佑找上门之后,更是直截了当问出了另一个直中靶心的问题。

    “自然知道。”

    杜士仪并没有支支吾吾推说不知,而是直截了当回答了这四个字,这让原本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探问个究竟的顾佑有些意外。

    而裴舒同也听说过近来从越州、杭州、湖州一直到润州,各地都有人大手笔地购入相当数量的田地。从那些不适宜种稻子的山地,到那些对种稻子来说相对于燥的旱地,林林总总的成交量,据说远远超过数万亩。此时杜士仪说竟然知情,就连他也一时忘了来意,瞪大了眼睛问道:“杜侍御竟知道此事内情么?”

    “说不上什么内情。只是蜀地益州的几家大户,想在江南种植从西域引来的木棉。当然,除了木棉之外,蜀茶如今红红火火,而江南气候和蜀地一样潮湿温暖,所以眼看蜀茶供不应求,他们也就自然想到来江南看看可有合适种植茶叶的田地了。”

    杜士仪说得简单,可顾佑也好,裴舒同也好,都不是初出茅庐乳臭未于的愣头青。尤其顾佑回去老宅和父亲商议之后,得知新来的山阴尉就是蜀中益州崔氏的人,而富阳县丞也是蜀中益州人,联想到蜀中来人购置田地,他怎不警醒?

    此时听到杜士仪这话,他就肃然一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杜侍御既然如此说,如今在江南各地置产的这些蜀中人士,竟然是相识的?如若如此,可否劳烦杜侍御帮忙引见一二?因叔德之故,顾家这些年已经渐渐种茶,只是野茶移植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今顾氏也有颇多山地荒废闲置,如若可能,想向蜀人讨教种茶之道。至于木棉之物,我也着实好奇得很。“

    别人来问,自然比自己去推销来得简单方便。杜士仪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宝儿,将我的名帖给顾郎君。”

    见陈宝儿双手捧了一张自己的名帖过去,顾佑慌忙恭敬地接下,他就解释道:“你若是知道这些蜀人居处,不妨持帖去拜访。不过,如今我已经离任成都令,却也不知道他们还是否念得旧情。”

    “杜侍御在蜀中经年,早闻听上下赞口不绝,想必蜀人一见名帖必定肃然起敬。”顾佑笑着恭维了一句,将名帖贴身收好,这才看了裴舒同一眼,正色说道,“我已经向家父禀报了此事,家父已经派了身边几位得力的媪妇来服侍八娘,而大郎的身体也已经颇有好转。承蒙叔德宽宏,已经原谅了我……”

    “本不是顾兄之错,怎是我宽宏?”裴舒同之前在急怒和失望之下,对裴宁和杜士仪说出了要南归襄阳,甚至打算把产业田地一块处置了,半卖半送给顾氏,这几天和顾佑剖心置腹地谈过,也不禁感到自己是有些冲动了。可是,顾佑固然亲口说出让顾八娘大归,他也承诺不再续弦,将来顾八娘所出无论是男是女,还可以精心找一个乳媪,挑选好婢女照应,可长子裴景经历了这种事,即便孩子兴许不会记恨此事,可和异母弟妹又能如何相处?

    裴宁之前的那个提议,如今看来,不但是缓解那困局的唯一办法,也是为了孩子前途计的最好办法

    因此摇了摇头后,他便字斟句酌地问道:“裴御史此前关于犬子的提议,不知道还……”

    “前言自然还有效。”

    裴宁对于婚姻不抱多少期望,却被杜士仪左一个男弟子,右一个女弟子给勾起了心头那一丝柔软,再加上对于自己亲手救下的那个孩子,他难免会有几分更深的怜意,此刻便想也不想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裴舒同一时大喜过望,他想了想却又提醒道:“虽则是父母之命不可违,但你却得先问过你家大郎,莫要一厢情愿却伤了孩子的心。”

    “那是自然。”裴舒同听到裴宁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答应了,他不禁喜出望外,“裴御史不知道,大郎心心念念都惦记着你的救命之恩,若非大夫让他还要再好好调养几天,他原本今天打算和我一起来登门致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