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卢奇哪里会没数目?杜士仪如此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就看着杜士仪说道:“这茶引司的事,据说是有征辟之权的?倘若真是如此,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还有一儿一女在范阳老家,由他们的叔父教导读书,只有四郎随我多年,朝夕侍疾,孝心虽可嘉,资质却不过尔尔,他年顶多求一个明经及第而已。我所虑者,他不通官场人情世故,所以想恳请杜侍御和裴御史带了他去。”

    卢奇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裴宁不禁有些踌躇。对这位雅州都督的人品能力,他自然是敬佩的,可他虽是杜士仪的师兄,这种事却不能僭越做主。因此,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杜士仪。

    而杜士仪则是在一愣之后,哈哈大笑道:“卢都督此言,我实在是求之不得”

    要知道,整个茶引司乃是从无到有,他需要的人手多如牛毛,纵使卢聪说不上是顶顶出色的,但是,老实这种特质,有时候却能盖过才学资质

    勉强答应,和这求之不得四个字着实是天壤之别。因而,卢奇只觉心中如释重负。他这仕途没有终止,已经是因为当今天子已经把当年心向睿宗的故人几乎清理殆尽,他这样的不要紧人物大可放一马。所以,他也安心于外任。如今,把儿子托付给朝中故旧也并非不能,可明经出仕也需要人提携,更需要人指点。那些只见过少年时卢聪,甚至只是幼年时卢聪的长辈,有几个会真的事无巨细点拨他?

    人太老实,在官场上便很容易遭人挑唆暗算

    卢奇托之以子,此事暂时只限于三位当事者之中,旁人并不知情。而等到早饭过后,杜士仪看着依旧大雨倾盆的天气,约了裴宁下棋解闷时,外间就有人通报说,有一位赵姓商人带着几位商人求见,道是此前已经事先约好的。得知赵冠生果然来了,杜士仪见裴宁面露不豫,他就笑着说道:“三师兄既然不愿意见他,不若去陪卢都督说说话,这事情就我代劳吧”

    裴宁确实懒得和这种贪得无厌的商人打交道,杜士仪既然主动把事情揽上了身,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勉强自己,点了点头后就出了屋子。要是他去见,只怕没多久就会被那种家伙气得拂袖而去,与其如此,还不如省省事情

    而他这一走,杜士仪便弹了弹衣角站起身,却是叫了赤毕进来,对其悄悄言语了几句。等到这位心腹从者心领神会地去照章办事了,他方才施施然出了门,但却并不是往外头去见人,而是径直转去了雅州司马杨玄琰在后头官廨的私宅。果然,他只是让人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

    “师傅,师傅”

    “嗯,看来你的病是真好了,跑得快,声音又大”

    杜士仪戏谑地调侃了一句,玉奴却是嘴巴撅得老高,闷闷不乐地说道:“师傅一声不响就走,都不对我说一声,害得我担心了老半天,要不是师……”

    她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嘴巴,还东张西望了一眼,发现侍婢们都不在,这才小声说:“要不是师娘对我说肯定没事,我一定磨着阿爷让人带我去找你

    “哪有那么多事,以后少胡思乱想”

    杜士仪知道,此行把玉奴带到雅州,已经是终点,接下来自己再往其它各州,然后出蜀去江南,断然不可能再带着这个无心收下的弟子。于是,他被高高兴兴的玉奴硬是拉着,游赏了一番杨玄琰那万全算不上大的官廨私宅,随即又去教导小丫头练习了好一阵子的琵琶,等到用有些严厉的口气把玉奴给哄回了房练习这一曲他再三教授的楚汉,他总算得以脱身出来,却是让人去叫来了陈宝儿。

    前两日在叶家寨盘桓,他并没有带上陈宝儿,所以这会儿陈宝儿赶了过来的时候,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分辨出,这个少年的脸上分明有些如释重负。他也不多解释,只是颔首问道:“你看见那几个人了,觉得如何?”

    “回禀杜师,他们仿佛有些急躁,坐立不安的样子,而且频频向我打听杜师如今在于什么,什么时候能抽出空来见他们。那个姓赵的商人,还塞给了我这个,他应该是把我当成杜师的侍童了。”陈宝儿展开了掌心,里头赫然是一小粒金子,足以⊥无数人心动乃至于心跳的金子,“他问我杜师心情如何,我就对他说,杜师昨天下午方才回来,有些疲倦,所以应该不会立时见人。”

    “我就知道,你必定明白该如何说话。”杜士仪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吩咐道,“现在跟我去见人。一会儿你酌情笔录,记住,关键的字句不能遗漏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