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

    当王守一气冲冲出了景龙女道士观上马之后,口中便忍不住骂了一声。此次他令宫中的王皇后下定决心,随即在外散布天子意图废后的流言,又令嗣滕王灌醉了姜皎的次日前去御前陈情,一环一环的连环套,终于成功斩断了姜皎这条武惠妃最得力的臂膀。然而,这之后的种种就开始完全不顺遂。

    长安城内权楚璧等人的逆谋,他是早就打探得知,因而选在这之前陷了姜皎入罪。可谁知道王怡正奉旨到了长安,大张旗鼓地办案审理,把他想要这些人说出来的东西给问出来禀报天子之前,姜皎竟然就这么死了不但如此,王怡的大肆株连下狱更是引起了长安官员的激烈反弹,早知道如此,源乾曜举荐杜士仪的时候,他就应该让张嘉贞竭力反对,那小子已经不止一次坏了他好事

    “郎主,是回去还是……”

    随从小心翼翼的询问更激起了王守一的恼怒。他回身就是重重一马鞭抽在人肩头,见其不敢躲闪低下头去,他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妹妹王皇后的处境能够有所缓和,前几年父亲和他积攒虽则丰厚,可这几年开销也实在不小,若非王元宝家境豪富却长袖善舞,于王侯公卿之中多有美名不说,就是士人对其乐善好施也颇多美誉,而他又不敢再有大错处落在御史手中,他何至于为庶子求娶一个商贾之女,直接谋了王家产业就是

    当初天后寒微时,便是厚惠结交宫人内侍,使窥伺皇后淑妃之失,而从前阿姊每每疏漏失察,便是犯了和当年那位王皇后相同的错误,如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回去听说王元宝已经到了洛阳,另派人去他家,就说我要见他”

    尽管王家已经不如从前,但王守一两个妹妹,一为中宫皇后,一为嗣滕王妃,他自己亦是世袭祁国公兼驸马都尉,因而,王元宝即便这两年长安首富的位子坐得更稳当了,却也不敢怠慢王守一的召唤。然而,他却也并非招之则来,而是足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才骑马来到了淳化坊王守一宅。

    这是当年王仁皎在世时的赐第,而蔡国公主的宅邸则是在温柔坊。名义上是夫妻,可王守一和蔡国公主感情不过平平,大多数时间都是分开住,各管各的两不相于。这座偌大的宅邸乌头门高耸,正门富丽堂皇,内中亭台楼阁极尽恢弘大气,都是当年李隆基登基之初感激老丈人曾经的慨然资助,因而令工部着力督造的。

    时隔十余年,屋宅历经修缮依旧尽显富贵荣华之气,可人事却早已并非当年。当王守一身着一身闲适便服,在书斋中见到了王元宝的时候,昔日也被人称作是温文佳公子的他风霜之色尽显,嘴里用居高临下的口吻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请你来,只为一件事,为我家二郎向你提亲。”

    路上王元宝猜测过王守一请自己所为何事,此种可能本就在料想之中。可王守一开门见山就是提亲,他在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只能使劲定了定神,恭恭敬敬地躬身说道:“祁国公所请,本是我之荣幸。可小女自幼性子古怪,两年前更是一意入道清修,不问俗事,更不用说婚姻,因此只能辜负祁国公美意了。”

    刚刚在景龙女道士观,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让他碰了个硬钉子,王容更是当面回绝,如今回到家请了王元宝来,竟然又是一口回绝,王守一登时怒火高炽。他砰的一声拍在面前书案上,声音冷冽地说道:“你家千金多年以来拒婚不计其数,可我却是为二郎求娶正妻,莫非她就自视高到天下男子尽皆不屑一顾?倘若连我家儿郎你们父女都看不上,两京之中难道还有其他好儿郎?王元宝,别藏着掖着,到头来反而成了破家之因。这一家家一户户被你回绝过的人家若是恼火上来,呵呵……”

    尽管从前王元宝回绝其他人家的时候,也常有人不忿之下口出威胁,可王守一这番话不但更直白,而且还流露出了另一重意思,那就是联同其他各家一块打压而且,此前姜皎之案,官场民间不少人都觉得其冤枉,幕后主使是谁不问自知,那种狠辣王元宝自忖难以招架。

    因而,在沉默良久之后,他不得不勉强笑道:“祁国公此话言重了,我一介从商的士人,怎敢有此狂妄不敬之心?兹事体大,容我回去考虑考虑吧。”

    “好,你自去。只不过我的耐心有限,别让我等得太久”

    当王元宝心烦意乱地回到了自家私宅时,便得知女儿已经从景龙女道士观中回来了。原本这种难得的团圆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可此刻他却没那个心情,只是在踏进自己那起居见人的客室时,他方才打叠精神笑容可掬地说道:“幼娘,不是说今日贵主寿辰,你怎有空回来?若是早说,我早就令人预备你最喜欢的熏鹅脯了。”

    “阿爷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王驸马请你去,可是为了我的婚事?”见王元宝立时语塞,面色也为之凝重了下来,王容便苦笑道,“阿爷不用瞒我,他今日先去的景龙女道士观,于二位贵主面前当面问的我,却被我一口拒绝。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死心,又请了你去,不为此事却为何事?”

    “唉……你两个阿兄当初也就罢了,顶多是下聘的时候多给礼金,可你却……早知道如此,当年我就该早些给你定下婚事,也省得如今让你在道观中还躲不了这些糟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