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真观,杜士仪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当玉真公主和玉奴杜仙蕙一块回来的时候,他和固安公主的交谈已经告一段落了。因为武惠妃结局如何,眼下谁都说不好,他只能嘱咐玉奴继续心安理得在这玉真观养病,横竖寿王以及宅中其他人也未必希望她这个王妃回去。玉奴对此自然巴不得,立时点头答应了。而杜仙蕙一听到父亲要走,却是抓着他的衣角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以至于杜士仪不得不抱着小丫头哄了良久,最后方才狠心出门离去。

    直到上马离开玉真观老远,他仿佛还觉得耳边回荡着女儿的哭声,那一刻不禁心如刀绞。而虎牙稍稍驱马上前和他并行时,却是低声说道:“大帅,倘若此次李相国不倒,这长安城中只怕会更加险恶,您真的放心把贵主和小娘子留在这儿?”

    他当然不想如果可能,他恨不得现如今就当个割据一方的节度使,把固安公主和杜仙蕙乃至于玉奴都接了去和自己团聚

    但是,时势不容许,他的亲信部下也不会有多少人肯追随。哪怕到了中唐晚唐藩镇割据的时候,不是还常常有藩镇兵马心向天子?有奶便是娘的人固然有,可忠义这种东西,是这年头根深蒂固的价值观,不容轻易挑衅,他还必须忍耐他和王容把杜仙蕙这唯一一个女儿送回来,固然是因为她身体不好,固然是因为想聊解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膝下寂寞,但还有一条因素却是,让天子觉得他的根子始终在长安。

    也许将来,等到杜广元大了,等到杜幼麟大了,他就是想留他们在身边,也未必留得住。为了不让异日多上一桩乱点鸳鸯谱的婚事,他也该留意一些了

    “自然不放心。但置之于漠北苦寒之地,与虎狼为伍,我更于心不忍。”杜士仪说出了这微不可闻的一句话,随即挥鞭策马,一时疾冲了出去。

    尽管王忠嗣也回了长安,可只是托人给杜士仪送了拜帖,并未亲至。无论他们往日如何私交,如今毕竟各自节度一方,因此不宜走得过近。直到次日张守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安,他们方才在阔别一年多后再次见了面。两人只是相视一笑并未交谈,更多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张守畦身上。

    这位名震契丹和奚族的名将这一年已经五十出头,却依旧魁梧健硕,声若洪钟,举止雄阔,眉宇间颇见几分自矜之色。

    也难怪张守畦如此,在信安王李炜已经遭贬的今日,对吐蕃对契丹皆有大胜战绩,先后镇守过陇右和幽州的他,可以算得上是现如今的大唐第一名将,无人能出其右光是擒下可突于献俘洛阳的战功,就足可他青史留名了

    而李隆基显然对张守畦亦是器重非常,使其坐了首位之后,先是撇下其他人只问幽州军情,足足一刻钟功夫后,方才再次一一问其他人,末了便把之前对杜士仪提过的那档子事再次说了一遍。而张守畦显然也是极其聪明剔透的人物,对天子此举一口应喏,颂圣的话虽说粗鄙,但听起来却和他极其相称。只在李隆基笑言杜士仪先头的请求时,张守畦才瞥过来一眼。

    “杜大帅果然好快的手,这都要抢在我等之前也罢,你先挑就你先挑,可不是我说,年轻人固然锐气十足,却不如正当盛年的将领打仗有经验,否则,先头狼山大捷,你缘何不用仆固怀恩,却用那郭子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