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车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唤,心情正疏畅的张耀顿时打了个激灵。她沉下脸探出头去,却发现自己派去后头拦截的那随从去而复返,而其身后,赫然跟着常常出入玉真观的高力士情知这位天子驾前第一受信赖的内侍驾临,自然是无人敢拦,她当即便决定下车再说。可自己只是微微一动,刚刚哭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玉奴突然惊醒了过来。

    “张娘子?”

    “是高将军。你别急,我下去看看。”

    张耀下了车后,到高力士马前屈膝行礼后,这才含笑问道:“不知高将军亲来,所为何事?”

    “原本是去玉真观,可到了那我方才想起,二位贵主早就说好今日启程赴王屋山阳台观,故而我犹如没头苍蝇似的四处转了一圈,一直到这里方才追上了寿王妃。”

    高力士说着便瞧向了车中。张耀生怕他觉得玉奴是托大不下车相见,连忙歉意地解释道:“实在是因为适才遇到了突发的事情,王妃心绪不佳,小憩了一会儿,眼下仪容不整,不敢立时当面见高将军。”

    “无妨无妨。”高力士耳目何等众多,适才在胜业坊南门外,春明大街上的那一幕,他已经尽知。瞥了那辆牛车一眼,他便笑吟吟地说道,“其实,是大家得知寿王妃也要陪同二位贵主去王屋山,为已故昭成太后祈福,深嘉孝心,故而赐蜀锦十端,并宫婢两人随侍。”

    此话一出,张耀登时心中凛然。这样的殊遇,也许是杨玉瑶和杨家人最想看到的,但绝不是她们这些人想看到的

    天子所赐的蜀锦,自然是蜀地贡品中最上乘的,这也就罢了,糟糕就糟糕在那两个宫婢,有她们贴身跟着,她们要做的事情会多出多少麻烦来?

    心里这么想,可张耀还只能满面春风地连声道谢。可是,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素来不轻离天子身侧的高力士,接下来又说出了一句话。

    “虽说之前大家允准了二位贵主和王妃一行人,前去王屋山阳台观清修一阵子,可今日早上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妥。王屋山毕竟在河洛,从长安东行,要过了潼关方才能够抵达。如今司马宗主已经去世,阳台观中不免寂寥,与其远道去王屋山,还不如去终南山,如此陛下也能有个说话的人。再者贵主在终南山有别馆玉华观,既清幽,距离长安又近。故而大家命我随行扈从,待送到了终南别馆再回返。”

    天子不但赐物赐婢,而且突然改变了主意,只同意一行人去终南别馆暂居,而不是远行王屋山,甚至还令高力士护送,面对这样的变故,张耀终于觉察到了其中蹊跷。可是,别说高力士亲自来,就是换了个人来,这也是不容抗拒的,因此,她只能强笑称谢,随即歉意连声后又上了牛车。

    “张娘子,高将军怎么会来?”尽管杨玉瑶才大闹了一场,可对于玉奴来说,高力士的出现方才是最让人措手不及的。她看到张耀那张阴霾重重的脸,突然咬了咬牙说,“如果真的不方便,就不要照先前的计划去做就是。横竖我都已经对三姊说了那样的话,寿王有我没我都一个样……”

    张耀摇头叹了一口气。寿王也好,杨家人也好,全都无足轻重,如今的关键在于天子骤然改变的态度

    果然,在安化门和玉真公主固安公主一行人会合时,对于高力士的突然亲自相送,那两位也显然预计不足。于是,等到玉奴换乘了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那辆华美的牛车,张耀和霍清二人全都骑马卫护于前后,固安公主便神情郑重地说道:“高力士这一趟来,恐怕绝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阿兄身边最亲近的人,杨思勖功劳虽大,可要说体察圣意,和高力士就差得远了”玉真公主心烦意乱地揉着太阳穴,低声说道,“之所以我和君礼商定选择了王屋山,还不是因为那里山高路远,回头得了消息,阿兄顶多派个内侍前来,到时候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事情掩盖过去。可终南山距离长安这么近,太医署一日之间就可以轻易打个来回,这很多事情就棘手了”

    见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愁肠百结,玉奴不禁觉得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想到杨玉瑶大吵大嚷说出来的这些话,再对比眼前这两位亲长,她不禁再一次深深地体悟到,到底谁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还不太懂事的杜仙蕙则是看着三个沉默不语的大人,突然在玉奴的怀里蹭了蹭。

    “师尊,姑姑,师姐,别皱眉头,阿娘从前就说过,皱眉容易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