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吉哈默一时额上青筋毕露,可今次相会他没有带自己最擅长的弓箭,看着兵马之中仿佛起了一阵阵骚动,他正想开口嚷嚷,就只见固安公主突然站起身来,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张黝黑的大弓。这位从前没有多少人真正放在眼中的大唐公主搭上箭支,轻轻松松弯弓如满月,一松手时,那一支羽箭横过三四十步的距离,竟是准确无误地没入了塞默羯的后心。当望着那人影颓然仆倒的时候,三部俟斤不禁同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哎呀,居然侥幸射中了”

    这是侥幸?谁能相信这是侥幸?

    就连杜士仪看着固安公主那高兴雀跃犹如寻常年轻女子一般的笑容,也不禁嘀咕这究竟真是凑巧,还是这位公主着实隐藏了很多年。这时候,吉哈默再不迟疑,翻身上马带着护卫往那边的驻兵之地驰去,当他那高声叱喝随风传来的时候,他听着身后侯希逸的轻声翻译,心中终于如释重负。

    这一关至少暂时捱过去了好在他路上学过一些简单的奚语,之前紧赶着把那些预备好的几套说辞让侯希逸翻译成奚语,然后死记硬背记在了心里,按照固安公主的眼神手势决定用第几套,这才终于避免了用不会奚语的形象示人。当然,身后提点的侯希逸也一样居功至伟,若不是其临阵磨枪告诉他那些清晰的吐字发音,还有他硬生生练出来的强大记忆力,刚刚少有差池便应付不下来

    可接下来几天,他还要预备和这三部俟斤的再会,即便不眠不休,他也必须真正掌握那些日常的对话,而届时再会时所需用到的说辞,也得背得滚瓜烂熟他真恨不得这一天能够变成二十四个时辰甚至更多

    当塞默羯的尸体被固安公主令人带回了奚王牙帐,并下令枭首示众的时候,牙帐上下一时噤若寒蝉。之前固安公主一行人离开往见三部俟斤,原本被软禁在牙帐中的族老们中间,本有些人打算趁此发难,可他们原本授意自己仅有的亲信兵马前来把他们解救出去,谁知道前头李大酯重用的那个来自大唐的裴晗将军,竟是一夫当关悍然连杀十一人,那血染全身杀神一般的威势,让其他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当此时此刻,塞默羯的脑袋被人高高悬挂在了旗杆上,尽管也有兔死狐悲的人,也有议论纷纷的人,可在固安公主撂下了一句话后,唯一大惊失色的,便只有塞默羯的直属。

    “塞默羯的牧场、牛羊、女人、奴隶,所有的一切均等分成三份,一份归此前我离开之时,不曾发私兵攻打过牙帐的那些族老平分,一份赏赐给我的奴隶,另一份……赏赐给裴将军”尽管固安公主并不信赖那个叫做裴晗的唐人,但不得不承认此人在最危险的时刻稳定了人心。可谁曾想她的慷慨大方,却只迎来了对方躬身婉拒。

    “先大王曾经赏赐过我金银,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已不在,此次事情之后,请公主允我离开牙帐。至于那些赏赐,我愿意把奴隶献给公主,至于其他的,请公主分给其他族老吧”

    这样的措置无疑能够更好地安抚人心,杜士仪不禁心中叹服。而固安公主虽不知道此人底细,可想也知道如此对自己有利无害,因而她只踌躇片刻便答应了。一时间,各位族老能够名正言顺地瓜分塞默羯名下的所有财产,再加上三部俟斤领军兵临奚王牙帐的压力减轻了,他们对固安公主的那些不满自然而然便也少了。而塞默羯的那些奴隶们归于固安公主麾下之后,立时被打散了汇入了原本那数百护卫之中。

    人人得利,倒霉的只有身首异处的塞默羯及其部属而已

    当杜士仪回到营帐中的时候,跌坐下来吐出这么一句话后,他便疲惫地长舒一口气,却是招手示意侯希逸过来。等到其有些不安地依言在面前坐下,他便开口说道:“今次能够依计退敌,你居功不小。如今张使君早已转任并州,王大帅也已经回去朔方,朝廷叙功之时,我自然会为你争取一二,你对此可有什么打算?”

    那一次城门之前的因缘让自己阴差阳错有了今天的机会,侯希逸做梦都觉得不太实际。此刻见杜士仪含笑看着自己,他的脸色先是一红,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心一横道:“杜郎君,我想调回平州去。”

    “嗯?”

    “那是我的故乡,有我的阿娘和其他亲朋。若是我留在幽州,即便立下功劳,也不过一介微末武官,照样要被人排挤,还不如回到平州去如今营州未复,说不定将来我还会有立功的机会。”说到这里,侯希逸突然换成了正坐,继而竟是郑重其事行了一个叩首大礼,“杜郎君先是为我求情,此番又带我来奚地建功,此等大恩大德,异日若有机会,我一定竭力相报”

    “何必如此,快起来。”杜士仪连忙伸出双手把人扶起,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既如此,我请固安公主也在奏疏上替你美言几句。不过,你还得先好好把奚语教给我才行。两日之内,我必得要和那三部俟斤会谈,到时候你也得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