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昌离开南越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江浒也听说了,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谭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虽然还能吃喝拉撒,但实际上比不知事的傻子还不如。

    采珠事宜被搁置,江浒怀着满腹不解,出门去了趟珠市,遇到那日同一条珠船上相识的采珠人,问他那日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谭昌会离开,他没法回答,含糊应付了过去。

    分开前,对面那采珠人突然道,“你是多久没洗澡了,一股什么味?”

    江浒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昨日回家时天色已晚,他虽未全身沐浴,但他妻子也给他烧了水,他自己擦洗了一遍,又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来不曾出过汗,不应该有什么怪味道才对。

    江浒闻不出异样,问那采珠人,“什么味道?”

    那采珠人道,“说腥不腥,说臭也不算臭,说不上来。”江浒低头嗅闻自己的衣袖,后颈背那里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那采珠人道,“诶,你后脖子怎么了?”

    江浒反手去摸,只摸到一片粗糙,但他们惯经风浪的皮肤本来粗粝,他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那采珠人道,“看着发青,还皱皱巴巴的。”

    江浒看不见自己后脖子那里的皮肤,他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没放在心上,与那采珠人分别后他在珠市又遇到了彭兆英,张士乾那日急着出海没知会彭兆英,后来直接随珠船回航上了都护府,彭兆英奇怪张士乾不辞而别,不知道他遇上了什么事,还想着让马瘸子帮忙打听下,这会遇上了江浒,才知道张士乾去了都护府。

    谭昌离开后,张士乾向宗溥告辞也离开了都护府,但他没有离开望江口,若是南都有诏令下达,自然会最先到都护府,他留在附近,就是想等着看此事能不能成。

    张士乾就近寻了住处,望江口不比通江口,通江口因为有珠市,来往投宿的人多,所以有不少客栈,望江口这一带就只有货栈,这种货栈又叫塌房,也能供人住宿,但是堆货的作用大过住宿,非常简陋。

    敖羲不懂这些,不知道望江口只有这种塌房,入夜后她看张士乾和衣而卧,那床榻和一块门板也无甚区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你…住不起其他地方,是因为那几颗月魄珠?”

    房内烛火已经熄灭,黑暗中只有她眸中金色竖瞳的亮光,若是冷不丁突然被人看到这般妖异景象,指不定被吓成什么样子,张士乾将双手枕在脑后,动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擦过龙鳞,手背上感觉到一阵冰凉,他难得从敖羲一贯目中无人的眼神中看到这种迟疑不定,突然很想去碰一碰她的龙角,不过怕被冻成人形冰雕,还是没敢上手,“和月魄珠有什么关系?通江口就只有这种塌房。”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倦意,“这塌房起码遮风挡雨,还有床板,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像样的住处,以后,你还得和我一起,枕风宿雨、天地为席…”

    进了三月,天气回温,已经有了春暖花开的迹象,草木抽条,燕鸟时不时飞过,这天清早,张士乾醒来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看见敖羲盘伏在他床尾,他坐起身,也没在房中看见龙崽。

    屋外传来一阵阵鸟雀鸣啼,不多时敖羲回到了房中,张士乾看见她的嘴边沾上了一点红色,像是血的颜色,直到今天,他还没见她吃过海青珠之外的其他东西,这会看这嘴边明显像是吃了什么活物沾上的血迹,有些惊讶,“你吃什么了?”

    敖羲并不理他,张士乾出门看见天上振翅飞过的燕鸟,停下脚步,“我突然想起来。”

    他一低头,看向已经钻入他袖中的龙崽,“《三山志》上曾经提过,龙嗜燕,尤好烧燕。”

    敖羲缠在他腕上,合上眼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张士乾大概是明白了,她管海青珠叫月魄珠,说什么勉强能下嘴,其实吃海青珠是因为对她修炼有益,而这燕鸟,就纯粹是身为一条龙的天性,满足她自己的口腹之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