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瞳浸染泪水变得莹亮,羽睫微微颤动,盯着他,一时忘了回话。

    她一直误认为江佑勍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性子,潜意识中是这样想的,以为他体贴温柔。为什么?因这张过于阴柔俊美的容颜,与她心中所见到的圆睁环眼、手持长刀、雄壮威猛的武将形象大行径庭。又因他儿时扮过虞姬,那位绝代佳人,而使得形象更加和煦儒雅化。以至于之后想起他,就觉得莫名有一份亲近感和隐隐的情愫。

    可她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管他长得多国色天香,也不管他是否精通戏文,他注定不是寻常的翩翩公子。他是威风凛凛的武将,是可以手刃敌人首级,浴血奋战的威猛男儿,而不是陪着她吟诗作对的风雅郎君。

    她被他的外表骗了,可是他没有骗过她,这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她不了解他,也没有细致的去观察读懂。之前她心里有颜晟廷,对这场婚约是万般抗拒不喜的,与江佑勍一年见不上一面,哪会了解?能有什么好印象,厌恶诋毁还差不多。后来二人关系好些,又知晓他就是虞姬,在她这儿的形象是好了,可完全受多年前他扮演虞姬的模样所影响,被惊喜冲昏了头。她眼中的江佑勍是她杜撰出来的,性情全靠想象。当这一刻才豁然贯通,承荥惊得忘了表情。

    就算他儿时是志趣高雅的长安公子,那也早已经被十几载的战场磨砺,变成一名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铁血男儿!他对他母亲对姑姑展现的那份柔情是孝心,他冷漠强硬的性情或许——一直是如此。

    承荥惊得眼瞳渐渐泛起血色,忘记眨眼,微张着唇,踉跄后退一步,眼中的一滴泪被颤了一下,掉落出来。

    去年离家之时,桦绱提醒过她的,她说她所认识的颜晟廷也不见得是个低眉顺从的,对她展现的美好皆是因心中倾慕而表露的温柔,但本身性格也许大行径庭。不会一辈子低眉顺眼,哄着她开心。是她自个儿天真的以为,他们能目露温柔的为她捡起落在肩膀上的花瓣,会倚靠墙外手执花束等她的明媚少年。

    他们或入血溅尘扬的战场,征战四方;或走入险象迭生、波诡云谲的朝堂开启政治生涯。。。他们已经长大了,退下年少的天真。可她许是被保护得太好,人生未经历风雨,心思烂漫的忘了他不光是她的仪宾,还是镇守西北的将领。

    “你。。。”承荥小脸上活像见鬼了,又经历天塌了一般的遭遇才会有的震惊万分,总之一时半会儿魂魄是召不回来了。

    江佑勍寒着脸拧眉瞧她的神色,带着种哀婉悲凄、失神惊愣,好像你小声说一句都会将她吓着一样,竟一时不好再说什么。

    “你若不喜我,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等承荥回过神,低下头,盯着他革带问道。若仔细听,能听到语调带着颤音。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江佑勍虽长了张讨姑娘喜欢的面皮儿,可真是跟大表舅子牧韫铮所说的那样,没被姑娘含着泪质问过感情的问题。若江家未出事,他大约在长安也得有那么几位红颜,才对得起他这张精美细致的脸,但这些年江家人人谨慎,心中过得冤苦,又有王家陆氏百般刁难,天家提防,谁还有这闲心思想风花雪月之事。

    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俨然这个答案不会令她满意的,要是真这么说了,估计能将他这军帐给淹了。你瞧这姑娘哭的,活像他真负了她一般。于是江佑勍忍了忍脾气,凝着眉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我就不是个成熟温婉的女子,你不喜欢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为何不说?为何反对的只有我。枉你一堂堂大将军,竟然如此胆小,你如今又对我这样冷落,卑劣无情的真令我不齿!”承荥哭着说到最后,忍不住小脾气,瞪圆一双杏眼梗着小细脖子控诉。

    “什么?”江佑勍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最后一句令他瞬间沉了脸色,薄唇紧抿,豁然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气呼呼的承荥。

    承荥一瞧他又这样凶狠严肃的看她,脾气也上来了,索性今日都说开了。豪放的抹了把眼泪,可是这眼泪就跟不要钱似得,吧嗒吧嗒直掉,一股浓浓的委屈涌上心头,果然应着那句话:别跟男子比心狠,你狠不过他们。

    承荥也不看他,鼻音甚重的说:“我这辈子,除了儿时对颜”颜晟廷。。。即使没看他脸色,也知晓颜晟廷这三个字大约在他那里犯忌讳,他拳头捏起来了,别以为她没看到。小心眼!承荥心里暗骂了句。

    她绝不是害怕,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理儿她是懂得。承荥重新组织了措辞继续说:“就没对旁人起过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