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勍对父母的记忆是多年前的零星片段,记忆中母亲过得辛苦,眉间抚不开的忧愁。确切地说,江家妇都不容易的,丈夫常年征战,自个在府中担惊受怕,每一次信使来那份忐忑与害怕明显比欢喜更强烈。太祖母常说:不坚强的女子入不了江家的门。

    父亲长年在外征战,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的,每年的一封平安信,能让母亲从年初看到年尾,纸因长期翻看都变得柔软。那时他知晓母亲牵挂着父亲,所以他以为父母是相爱的。

    可是后来偶然听府中的老嬷嬷聊天,才知晓父亲爱的另有其人,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昌荣公主的名号。

    他失望的去向母亲求证,母亲愕然,而后笑的淡然,给他讲了他们的故事:因爱成全,因爱分离。

    他不是很懂,但知晓母亲并不怨恨。

    记得第一次见昌荣大长公主的时候,是父亲的灵堂。他们孤儿寡母还沉浸在父亲离去的巨大伤痛中,哭了不知多久,有人走到他面前,握起他的手,满面泪光哽咽的问道:“你就是江弛?”

    他泪眼婆娑的看向她,这人与母亲的温婉不同。浓丽的眉眼透着大气,气质高贵,是个别致的大美人。因她的到来,堂下有窃窃私语声,所有人都在偷偷注视这边,因她的身份,无人敢放肆。她全然不在意,哭的满面泪痕,悲伤的不能自已。

    一身素简掩不住风华,将他抱在怀中,无声哭泣了好一会才停下来。他手足无措的望向母亲,母亲静坐一旁拭泪并未阻止。她身上的温暖让人沉静,就这么被抱着,将悲痛隔在怀抱以外。

    从那以后,昌荣公主时常来看他们母子,问他功课,看他习武。总是透过他去寻找父亲的影子,总是望着他湿了眼角,恍了神。

    后来母亲病重她从封地连夜赶来,为母亲请了宫中的御医问诊,多日陪伴床前,甚至亲自送服汤药。母亲将他托付于她,她回握着母亲的手一口应下。即使父母故去,他还有太祖母、祖母,伯叔、还有江家的庇护,他不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无人问津,他还是江家二公子,并不会有所改变。

    但她想给予的关爱显然更多,更多。

    为母亲守夜时,她前来看望,满目担忧,陪他坐在灵堂前静静的抄写《佛说阿弥陀经》。他侧首看着她,神情虔诚。

    忍不住问:为何对我与母亲这么好?

    她一怔,停笔笑了笑,颊边有两个大大的酒窝,目光满是慈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因为你们是他的家人啊!

    这个‘他’,俨然指的是父亲,他垂泪不语。也明白了母亲的不怪、不争、不怨。就像母亲说的,爱上了他们的爱情。

    昌荣公主理解父亲的‘男儿当战死沙场’的豪情,所以断了与父亲的情,曾此不再相见;被父亲的豪情吸引的不只有公主,还有母亲。定亲前便知晓父亲心中另有佳人,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所以这份孤独,早已预料。母亲一早便知晓他们的爱情,可还是爱上了父亲,爱上了他的爱情。父亲对母亲是家人的爱,无关情爱。

    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理解这份感情。昌荣公主带他入宫,他成了太后宫中的常客,连明皇见了他也会说:江弛来了,又长高了,过来让朕看看。

    昌荣公主带他到七皇子面前,说年龄相仿,一同入学好作伴。并与辛家少爷辛彻、杜家公子杜谦行成了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