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向来骄矜,从未见他离过轮椅,不与人交谈,坐着一架矮人一等轮椅,竟坐出了一种身处龙椅裨睨天下的傲气。这回,宁汐见到男子脱离了座椅,狼狈的滑落下来,慌乱又小心的捞起没了生息的女子,轻轻揽进怀里,宽大的袖裾将她纤薄的身子盖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哭声。

    宁汐觉得感动又心虚,他不是府邸里被她欺负得最厉害的二堂兄吗。

    她踢过他的断腿儿,嘲笑他是个商户之子,还拿蜡油滴过他……他向来对她不苟言笑的,她死了,他该大仇得报大快人心不是吗。

    炙烫的泪水滑落到女子的脸颊上,宁汐摸摸虚空的自己的脸,仿佛也被灼烧了一块。

    福祸无门,唯人所召。她曾自恃血缘身份,妄想夺回一切,可她能夺回身份,夺不走宁鸾和家人相处的春秋十载。

    如果能重来一回,她再也不要听养姐的虚情假意,最后却是兔死狗烹的面孔。

    她也不要再讨好唯利是图的祖母,本本分分做好自己便是。

    还有那个为她落泪、将她捧若珍宝的男人……

    呃,宁汐觉得,大概她生前作孽太多,死后还逃不了祖母的碎碎念。

    宁汐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冷风四灌,坐在上首处的老夫人正捧着暖手炉训斥:“汐丫头,兰花事小,偷窃事大。传出伯府教出了一个偷鸡摸狗的女孩,叫伯府颜面何存。”

    徐氏甩帕怒道:“哪里是小事了,那可是有市无价的翡翠兰,死孩子说拔就给我拔了,越来越无法无天。”

    “母亲,您快别气了,妹妹自幼离家,是我们没教导好她。半个月前她摔了祖母的血玉镯子,这不就没犯了吗。”宁鸾劝道,一壁帮母亲顺背。

    宁汐揉揉跪痛的膝盖,听到这不禁汗毛一抖,以前怎么没察觉这位姐姐这么腹黑呢,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她很久以前杀人放火,不久前摔祖母的镯子,今天砸您的兰花,会一点一点从大恶变小恶的……

    徐氏听了果气儿不打一处来,指着她:“你、先生说得不错,你就是个妖孽,祸害。”

    宁汐有点懵,今夕何夕?

    她瞅着面前被□□一地散碎兰花,记忆渐渐回笼。

    这约莫是在她进府一个月不到发生的事。可见学坏容易学好难,她跟在师父身边时,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小丫头。进了伯府,被人吹捧了几句就找不着北了。

    那盆母亲喜爱的珍贵兰花品种,不知如何进了她的视线,和她走在一起逛园子的宁鸾说要,宁汐向来跟宁鸾唱反调,便当即跟她争了起来。花盆不小心摔碎后,宁鸾一个劲在那哭,而她不知所措。等俩人被带到花厅问话,本还可以救活的兰花不知被谁糟蹋成那模样,俄而宁鸾哭哭啼啼的三言两语,大家一致把罪责定到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