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老爷带着薛蟠进到前厅的时候就后悔他没早一点带着薛蟠回家了,原因无他,今日薛璋家中外人太多了。

    他本想着薛蟠只要别再众目睽睽之下闹着要去后宅便好,却忘了一群读书人聚在一起,看到小孩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考校小孩子的学问。就他家薛蟠这点儿水平,薛老爷觉得自己脑袋都开始疼了。

    要不还是赶快和族兄打个招呼、道声恭喜,然后就带着这孽障找个理由先溜了吧!薛老爷打定了主意,正想着去薛璋那里速战速决,却被人叫住了。

    “舍人一向可好?”

    薛家祖上御赐了紫薇舍人的封号,因不是正经的官爵,也就没有降爵一说,因此称呼薛老爷一声舍人也不算出格。

    薛老爷回头一看,同他讲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淳溪县的县尊吴大人。

    吴县令是上一科的两榜进士出身,能谋到淳溪县县令的缺儿便足以说明他不是普通的进士——金陵富庶,这金陵所辖的县镇也是热灶。

    薛老爷算是金陵城的地头蛇了,对这些大老爷们都很了解,吴县令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虽早亡,嫡亲的哥哥却也是两榜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是个清贵的官职。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在留京在翰林院,一个外放牧守地方,正是一内一外,互为助力。其兄长更是娶了户部钱侍郎的女儿,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吴县令这才能顺利谋到这个好缺儿。

    谋到了好缺,接下来吴县令想的自然就是在任内做出漂亮的成绩来好谋取下一步的升迁。县治无非四大项:刑名、钱谷、治安和教化。其中督粮完税是县治的重中之重,一旦钱粮收不齐,那其他方面做的再好,也评不上称职,更是升迁无望。

    仅此于钱粮的就是教化了,本朝重科举,若是地方上考中秀才、举人、进士的学生人数比其他县多,县治的治学这一项便是大大的政绩。

    虽然金陵自古就是科考大省,但各县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吴县令想要在金陵各县乃至江南诸县中的治学成绩出类拔萃却也是不容易。

    薛虬此次中秀才,虽比不得甘罗十岁能拜相的神异,但以本朝十八岁男子成丁、二十岁加冠的年纪来说,薛虬以未成丁的十六岁考中秀才,是足以称神童的。

    县里考中的秀才里,能出来薛虬这么一个神童,全县上下都是很有脸面的。再加上薛家村是富庶村,钱粮徭役都能完税并不拖欠,薛虬的父亲薛璋也是举人,吴县令就很乐意给薛虬做脸面,这才纡尊降贵的亲自到薛家来道喜。

    薛老爷还是任着皇商的时候,去京城办差的时候就结识了吴县令兄弟,如今他虽卸任归乡了,但吴县令并没有因此就对他视而不见,反而笑着打了招呼。

    吴县令开了口,薛老爷总不能听而不闻,便只能硬着头皮带着薛蟠过去见礼道:“见过县尊大人,这是犬子薛蟠。”

    随即对薛蟠道:“孽障,还不快给县尊大人见礼?”

    薛蟠闻言上前给吴县令见礼,他小小一个人儿,行起礼来却是有模有样,吴县令捻须笑着打量眼前这个富态的小胖子,只觉得他模样像极了年画上的金童,不由得心里先喜欢了几分,温声问道:“可读书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