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徐吟舟自然是认识的。数年前,他冒着大雪在丞相府门口跪了整整一夜,只求父亲能收下他这个学生,那时徐家落魄,已被挤出帝都名流之列,父亲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倒是霖儿与他年纪相仿,瞧着十分不忍,撒娇求了父亲半个时辰,才终于让父亲破例。

    当时三弟还未出生,父亲只有我与霖儿两个孩子,一向疼宠无边,再加上霖儿年幼,最是讨父亲欢心。

    可纵然霖儿与他亲厚,我却不太待见这位雪地拜师的少年,总觉着他心思藏得极深,不似表面那般纯良,其实后来想想,季桓的城府不也深不可测么,说到底,是我自己的偏见罢了,倒累得他每每来府上或与霖儿一同游玩时,都要受我冷脸。

    我轻轻吸了口气,甩去心中那些莫名感慨,伸出手正打算为他解下斗篷,忽听得一声冷淡的吩咐:

    “去泡杯茶来。”

    我指尖顿了顿,当即缩回身侧,躬身慢慢退出殿内,及至门帘外时,两人谈话声复又响起:

    “吟舟觉得,上官府如何?”

    我脚下一滞,略过稍许后只听里头传来温雅的回音:“老师虽有过错,然他毕竟是三朝老臣,陛下仁德,保全上官府,亦是保全陛下圣名。”

    “你倒是知恩图报。”

    “人非草木,倘若微臣果真是那种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之人,想来陛下也不敢重用了。”

    “呵,说得不错……”

    我不敢停留太久,步履却轻便起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光明正大地替父亲说话,朝中很多人想置父亲于死地,即便曾与父亲交好的旧臣譬如李诞,也都是三缄其口避而不言,但求自保,不敢为父亲求情。

    然而如今,满朝上下畏惧忌讳的事情,就这样被徐吟舟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还说得那般坦荡磊落。

    思及此,又不由心生歉疚,当年是我的一己之见,误会了他那么久,当真是惭愧。

    我行到一旁茶房,打开精致的瓷罐,熟练地沏了杯梅花煮,而后犹豫片刻,又转身拿出另一个白瓷罐子。

    我记得曾有一日,徐吟舟站在府中的高亭之上,对着满院的盛开梨花惊赞不已,直称梨纯似雪,此景只应天上有,所以,他应当是喜欢梨的吧?

    双手捧着托盘,我信步向御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