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家里找你快找疯了,你那个婚还得回去结啊,咱彩礼都收了,不结得退钱。”

    我听她说话,火就往上冒:“那钱呢?你跟我说我奶生了病,没钱治,我才答应的!结果你们根本没给她治,那钱都到哪儿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怎么没治的!我们那么多钱投进去,带着她去省城看病,住院打针,吃饭喝水,哪个不要花钱的?你以为出门看病是花一分钱?”

    “你爸为了筹钱治病,十里八村哪个亲戚没求过了,我给你奶擦屎擦尿,你都没看见吗?就你委屈,就你吃苦受累了?”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嘴唇都在抖,“我们能昧下你奶奶救命钱吗?”

    这些东西都是一笔烂账,我实在算不清楚。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撒谎,我只是有一点半真半假的天赋,完全比不上我妈,她很是有一些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奇才。

    奶奶已经死了,再掰扯这些,毫无意义。

    那一刻我其实是希望她在撒谎的,如果我的彩礼并没有真的用来救人,那我就可喜可贺地站立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而如果我是那个被辜负的人,我便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去承担责任。

    一些我们都承担不起的责任。

    生老病死,哪个不是烧钱的事儿呢?当初我们全力以赴,想要挽救于万一,固然有孝义,可没有人告诉我们,孝义之后应当如何。

    奶奶没有救回来,债要怎么还,我要怎么办?

    我不后悔当初意气,当时我想的很简单,嫁人就嫁人,这有什么呢?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当时嫁人,我奶奶还能有一线生机,算是胜造七级浮屠。

    可是认识方棠之后,我渐渐坚信,女人并不都是要嫁人的,婚姻也绝不简单。我才二十岁,毫无准备,盲婚哑嫁,难得善果。

    鲁迅有篇文章写《娜拉走后怎样》,有段话我记得很清楚。

    然而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后,有时却也免不掉堕落或回来。否则,就得问:她除了觉醒的心以外,还带了什么去?倘只有一条像诸君一样的紫红的绒绳的围巾,那可是无论宽到二尺或三尺,也完全是不中用。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

    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我盯着我妈问:“彩礼还剩多少?”

    她嗫嗫嚅嚅:“不剩多少了,你奶下葬办席也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