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提灯笼的喝道:“瞧你德性,黄汤又不知灌了几斤下去,烟帘子没有你的事,怨我多问,龙呢?”

    那人答道:“龙,对!是两条挂须带角的龙……天晓得,山门没有开,替蛇画头描脚的便捆在柱子上了。这样再捆一次,保证变成两条死龙,喂它仙丹也没有用。”

    提灯笼的冷笑道:“你懂得什么,没有几天上朱雀城,到了朱雀城,也用不着这套把戏了。”说罢,转身回去。

    屋上罗刹夫人在罗幽兰耳边说:“不出我所料,龙是假的,现在跟他走。”说着向上面游廊上提灯笼的人一指。两人在屋上瞄着下面提灯笼的身影,跟了一程,见他从一重侧门走进正中第三层殿宇去了。两人向这重殿屋先打量一下,然后跃上殿屋后坡。罗刹夫人叫罗幽兰隐身暗处,替自己巡风,又从身边摸出一瓶丹药,自己在鼻子里闻了一点,又叫罗幽兰也抹了一点。揣好瓶子,一塌身,便奔檐口,只见她在檐口缩身向下一卷,便不见了身影。

    这层殿堂,比前两层稍底,也有两丈高,檐底下一层游廊,罗刹夫人狸猫似的卷入廊顶,横身于廊顶彩画的横扁上,真是声息无。她在上面,略一打量,便瞧清了四面情形。廊下殿门两旁立着两个带刀的匪徒,距离她存身之处有几十步远,她毫不在意,四肢并用,蛇一般贴近落地屏门上面一层花格子。

    从花格子内望进殿内,便见殿内佛像都已搬空,中间悬挂着琉璃灯,加上一大束灯草,点得明晃晃的。对面左墙角上萨矗着一人高的铜烛台,点着臂膊粗的巨烛,靠着烛台一张大圆桌,围坐着三个大汉,一色白灰道袍,却用红绢包头。当中缀着一个八卦,弄得非僧非道,圆桌上杯盘狼藉,似乎刚吃过酒饭,旁边有三个人,在那儿砌茶抹桌,跑进跑出,靠墙挂着各色兵刃。

    桌上一个紫棠面皮、吊眉勾鼻的汉子,指着对面五短身材、满脸黑麻的人说道:“你从南部回来,南涧的官军没有盘诘吗?”

    黑麻汉大笑道:“几百官军无非摆个模样儿,小道上一样可走,碍得什么事?不过这次头儿罚我去跑一趟飞马寨,可以说劳而无功。刘胡子、黑牡丹老是举棋不定,推三推四的不说痛快话。细一打听,才知他们最近被一个女魔王唬住了。”

    背着身子坐的一个瘦汉,慌问道:“女魔是谁?”

    黑麻汉子道:“说也奇怪,我们这儿的罗刹圣母,原是一套戏法儿,他们滇南部却真有一个号称罗刹夫人的女魔王。据他们说,那个女魔王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飞马寨新近便吃了罗刹夫人的哑巴亏。问他们怎样吃的亏,他们又不肯细说。照我看来,他们嘴上的罗刹夫人,是真是假,不去管他,刘胡子黑牡丹之辈很是奸滑,不像老沙容易对付。我们不打进老虎关,刘胡子们是不敢大做的。”

    吊眉勾鼻的汉子冷笑道:“总而言之,彼此都想取巧罢了。昨晚白虎城坐探派人来报,吕府虽然有点动静,会同抚按每日下校场操练兵马,无非是四近原有的几营标兵。吕将军在世,几处得力的敌兵已无法调动,何况新袭世爵的吕天波,是个不中用的。听说李乘风修为武技不错,也无非是个小孩子,毫无用处。我们不用仰仗刘胡子那般人,马上先进白虎城,先把西部占了再说。无奈我们头儿瞻前顾后,以为我们幽冥教成败在此一举,丝毫大意不得。我们许多教友还没有到齐,人手不够,暂时利用老沙的一股敌匪,日久终不可靠,还得等几天。”

    黑麻汉点头道:“我们头儿话是对的,占据一座像白虎城般的大城池,不像蒙化一点点地方。现在我们连头儿算上,顶事的只有我们四个人,手上明白一点的教友,不过百把人。不是说白虎城的兵力雄厚,是说我们占据了白虎城,不能像蒙化般再让榴花寨的匪徒糟塌了,所以总得我们川域一带教友,到齐了再说。我从飞马寨动身时,刘胡子对我说黑牡丹对于我们头儿仰慕得不得了,想到这儿会会我们头儿,说不定马上就赶过来拜访。黑牡丹在南部也是响当当的角色,她如果到来,我们不要被她轻视了去才好;因为黑牡丹的来意,无非也要瞧瞧我们有多大力量罢了。”

    正说着,殿门口帘子高高掀起,两个披发童子提着一对红纱宫灯,冉冉而进。殿内桌上三个汉子,一见这对红灯,立时都站了起来,离桌而立。殿门口跟着红灯,进来一个异样女子,长眉通鼻,细挑身材,面上似乎盖着淡淡的一层脂粉,似乎也有几分姿色,不过眉目之间,带着泼辣妖邪之气。头上也是红绢包巾,一身暗蓝窄袖密扣的夜行衣,腰佩宝剑,背扣弹弓。一进门,一对黑白分明颇具煞气的大眼,向三人看了一眼,走过去,便向桌边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那女子向三人说道:“此刻我从城内回来,可笑老沙一冲性的把蒙化弥渡抢到手中,乐得好像得了万里江山,连老家榴花寨也不要了。他能够收罗的一般敌匪,大约都搁在身边了。其实也不过四五百人,是乌合之众,成得了什么大事?好在我们也不指望他成事,我早已派人分途出发,召集我们自己人,不久可到。南部刘胡子似乎比老沙强一点,但是紫云帝国和黑石帝国一道界限,根深蒂固,想通力合作原是不易的,我们只有赶快扩充自己势力。前几天捉住的头陀,手底下倒有点功夫,确是佛门嫡传,我所以没有杀他,原想收服他归入我们教下。不意被他扭断铁锁逃去,看他不出,竟会把这样锁链弄断,还是我们疏忽了。”

    吊眉通鼻的汉子开口道:“现在我们知道,白虎城兵力薄弱,一时不会发兵,白虎城守兵也没有多大实力。我们只要派人马混进城去,内外夹攻,白虎城垂手可得。白虎城不比这儿,我们可以威胁许多人民,扩展我们声势。如若迁延时日,失掉机会,万一夜长梦多,出了别的枝节,等得教友齐集,怕要多费手脚了。”

    那女子说道:“他进了白虎城,百姓受灾,不去说他,他必盘据白虎城城内。最少要和我们平分天下。像老沙这种蠢货,去掉甚易,可是我们业基未稳,却不相宜。现在让老沙啃住了蒙化弥渡,替我们挡住官军,没有几天工夫,我们教友大集,教中几位有能耐的老前辈也到了,我们便可放手做去,没有多大顾忌了。”

    女子侃侃一说,三人似乎不敢和她辩论,默然无言。那女子向门口两个提红灯的童子喝道:“到后面秘室去,瞧瞧圣母预备好没有,快到开坛时候了。”说罢,站起身来出了殿门,提红灯的两童子也跟了出去。